二四九、吳佩孚淒涼蜀道(第2/3頁)

張本人個子很高,雪白臉孔,五柳長須,夏天穿一件闊大的夏布長袍,搖一把精致的鵝毛扇,使人想到《三國演義》上羽扇綸巾的諸葛孔明。他常常不在床上而喜歡在藤椅上睡覺。民國時代以奇門遁甲著名於時的,當推張其锽了。他確可算近代一奇人。

張其锽和譚延闿在清末即已訂交,兩人亦是把兄弟,氣味相投,惺惺相惜。張隨吳佩孚落荒而逃時,譚延闿是國民黨的重要領袖,正在漢口。由於國民黨寧漢分裂,因此譚仆仆於南京、徐州、鄭州、漢口之間。張的噩耗傳至譚的耳裏,已是6月下旬,他立即托方振武前往照料,並料理他身後事。

張的靈柩於9月1日抵上海,11月28日葬於蘇州的南鄉。譚的哭張子武詩,真情流露,至為感人,挽詩如下:

一別真投筆,三年負枕戈,有書常不達,無命欲如何?生死交情見,孤寒涕淚多,裹屍余馬革,淒絕向江沱。

辛苦依人計,艱危壯士風,前知傷郭璞,從事異臧洪。未必謀身拙,仍憐殉友忠,縱橫湖海氣,今日竟途窮。

少年曾並轡,中道各揚鑣,鷹隼飛常厲,驊騮意苦驕。多才成負負,同好已寥寥,頭白誰相慰,羈魂不可招。

夙昔誰知己,平生誤感情,家惟瓶粟在,篋有謗書存。志事兼儒墨,思心托夢魂,冤親同一盡,慟哭更何言。

吳佩孚失去了老友張其锽已夠痛心,可是更淒涼的,還在後面,原來襄陽鎮守使張聯升不遲不早就在吳佩孚假道前已奉到馮玉祥的委任狀,6月21日馮委張為第卅八路總司令,他的就職通電有“待罪之身,……受寵若驚”之語。

吳要假道入川,張暗暗欣喜,想活捉吳立一大功。他假惺惺地對吳的代表說:“馮總司令要捉吳玉帥,我不能不服從;玉帥是我的老長官,我又不能下手。想假打一仗,做個樣子,請復告玉帥放心好了。”

吳率敗兵於6月24日中午到達太平店,第一團已先到,正調集船只,午後第一團先渡過襄河,在對面掩護,第二團及本隊剛上船,四面槍聲大起,乃馮玉祥部葛金城旅,奉馮玉祥令截擊,即張聯升口中所謂掩護部隊。當時河中船只,驟然慌亂,第一團已登陸,向東岸還擊,致使自己部隊亦無法站腳,敵人隱避在樹林中或高粱田裏,更無法對抗。約一小時之紛擾,吳與夫人及隨從人員,均已上岸,計有三只船沉沒,死於水者百余人,傷者十余人,副秘書長張佐廷腿部被傷,不能行動,著地方人畀送樊城就醫。吳渡河後,徒步行十余裏即宿營,截擊部隊亦未尾追。

張聯升於7月3日以江電向馮玉祥報告“圍剿吳逆經過”。

吳佩孚決心從鄂北的小路入川,當時楊森部已由宜昌退巴東,吳乃選擇取道保康、秭歸、興山入川,這是一條荒僻山路,除了土匪,普通人跡罕到,有時無路可走,須從這座山頭翻到那座山頭,仰攀俯爬,艱難有如三國時鄧艾偷渡陰平,有時以草根樹皮果腹。響導人是土匪眼線,每過匪寨,吳命響導人持一張大紅名片,上書“吳佩孚”三字,高舉手中,公然竟能通過。蜀道難於上青天,吳佩孚這時可說是已經親身經歷了。

有一天,走到一處地方,叫黃柏坪,地面稍為寬敞,有幾戶人家,一個老道觀有點面粉和綠豆,主人就全拿出來供客。白面餅,綠豆湯,自然是幾天以來最豐富的一次午餐,飯還沒有吃完,追兵又跟上來,手榴彈響了,接著就是一排輕機槍聲,可是沒有傷著人,山上下來一匹馬,舉著一面白旗,吳端著一碗綠豆湯,手裏拿著一張餅,由廟裏走出來,嘴裏的餅還在嚼著,問來人是幹什麽的,來人便舉過一封信來,大意是“請大帥不要走了,四面都已包圍,即刻交出隊伍,如不聽勸告,後果無人負責。”這封信看完了,參謀長蔣雁行流著淚說,咱們總算對得起國家,就是到南京去,也不會有什麽危險,如果這樣向外沖,必有大禍。吳聽完,當時大怒,兩只黃眼睛,像冒出火來一般,用手將蔣雁行推開說,跟我走,我不知道什麽是大禍。說罷即首先向山路前進,隊伍留一小部分在後面掩護。送信人如木雞一般閃在一邊,吳全部走後,他才回去報告。一小時之後在半山腰稍停,等後面部隊完全到達又沿著山路攀緣而上,是夜宿於山上。追兵沒有襲擊。

吳佩孚歷經萬難由黃柏坪到歇馬河,到馬良坪,到巫山界嶺,7月13日越秭歸抵巴東。這一帶都是楊森的防區,楊部旅長賀國權迎吳於歇馬河,並電告楊森雲:“吳公偕其少數侍從人員及衛隊約五千人已安抵馬良坪,權聞訊曾馳赴歇馬河面謁,渠欲來川一遊,可否接待?請示辦法!”

楊森這時已受任國民革命軍第廿軍軍長,不過吳還不知道楊森易幟,但楊公誼私交分得很清楚,他並沒有落井下石,俘吳為自己立功打算。所以他復電賀國權命他妥為接待。一方面電呈南京蔣中正,謂吳狼狽退川,志在江湖,準吳入川純出私誼,保證吳息影林泉,不問政治,如有軌外行動,願負全責。另方面並向四川地方將領疏通。同時派第一師師長白駒及前任四川省財政廳長熊煜星夜乘輪赴興山界嶺迎迓,並請吳暫以奉節縣白帝城永安宮作為吳的行館,由賀旅護衛。吳的舊部這時紛紛間道來歸,連文武官佐兵士眷屬,為數逾五千人之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