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洪趙不能到案真正原因

洪、趙以及趙的另一位秘書程經世遲遲不能歸案,不斷引來輿論對政府袒護三人及破壞共和法律的批評,《民立報》6月中旬的一篇評論文字可為代表:

宋案預審至今,為日已久,而趙、程、洪三犯仍依然逍遙法外。檢察廳之傳票,則不發生效力;外交部之與膠督,則一味敷衍。無切實之辦法,模糊影響,愈延遲,愈難解決,致國民今日對於宋案,亦多漠然視之,淡然置之者矣;或者不過喟然太息,痛恨趙、洪等而已……趙秉鈞者,宋案之主要犯也,趙永不到案,此案永無結束之日,而民國法律亦蕩然掃地……夫明明殺人也,而可以狡辯抵賴之,明明法庭傳訊也,而可以托故推辭之,法庭既難保持其獨立,國民又不為法庭之後盾,法律解決雲雲,完全不足恃矣。民國有此怪象,共和精神澌滅殆盡,推源禍始,吾不得不痛恨於袁氏及其私黨也。袁世凱及其私黨,極力為趙開脫,以長趙之惡,使不到案,匿之於三海;代趙擬辯護電文,謬引以廢止之刑訴律第三百零三條,欲移京辦理,以遂其含混蒙蔽之計。法庭一再傳訊,概置不理。而其次之要犯程經世,則更毫無消息,置傳票於不問,蓋趙既不到案,程亦可以推諉,假作癡聾,而政府既袒趙,亦不得不袒程也。夫趙、程固得權力之庇護,而暫時逃於法網矣,則洪述祖固明明為宋案之教唆犯,袁政府與國民皆一致謂其有罪,外交部且一再向膠督交涉,證據亦已交與膠督,如是則引渡洪犯當亦甚易也。乃日復一日,洪犯仍逍遙於法外。豈膠督之不肯交出歟?抑政府之陽為交涉,而陰為放縱,請膠督以暫緩引渡歟?吾知袁政府既袒護趙、程二犯,自無不袒護洪犯之理,何也?洪與趙、程有密切關系,有連帶責任,洪犯而交民國法庭訊審,趙、程亦無所逃其罪也。況趙忝為內閣總理,趙之殺人,政府同負其責,袁更不能謂與己無關。是則袁政府為自衛計,宜乎其出全力以擁護此三犯也。而一般私黨之依賴袁政府以謀利者,亦宜乎其為此三犯極力開脫也。[150]

此段文字把政府遲遲不將洪述祖引渡歸案的原因,解釋為“洪與趙、程有密切關系,有連帶責任,洪犯而交民國法庭訊審,趙、程亦無所逃其罪”;而趙以內閣總理身份殺人,若不能逃罪,則“政府同負其責,袁更不能謂與己無關”。因此,“袁政府為自衛計”,這才“出全力以擁護此三犯”。然而,事實是,殺宋之意起自洪述祖,系洪假借中央名義,唆使應夔丞付諸實施,袁、趙與殺宋並無直接關系。這樣一來,就必須回答如下問題:袁世凱既非殺宋幕後主使,何以要故縱洪述祖,並遲遲不將其引渡歸案?又為何要阻止趙秉鈞自證清白?

要解答這兩個問題,就必須徹底改變百余年來研究者對於宋案的一種似是而非的認識,即將“宋案”等同於“刺宋案”。如前所述,宋案案情錯綜復雜,實際上包括收撫共進會、調查歡迎國會團、操弄憲法起草、構陷“孫黃宋”、“匿名氏”攻擊、低價購買公債,以及刺殺宋教仁等多個情節。此外,宋案證據中僅出現一次的未遂“除鄧”事件,對案情發展亦起到關鍵作用。宋案四大關鍵人物袁、趙、洪、應,與上述各方面案情的牽連各不相同。宋教仁被刺後,在輿論和司法機關均將窮究刺宋主謀作為主要目標,甚至可以說唯一目標的情況下,與殺宋無直接關系的袁世凱,本應采取積極態度,協助司法機關厘清案情,抓獲真兇。然而我們卻看到,在案發後出現了極為矛盾的一幕:一方面袁世凱極力辯解政府與宋案無關,另一方面明知殺宋為洪述祖所為,卻故意將其放走;而對完全不知洪述祖殺宋計劃的趙秉鈞,則竭力阻止其自證清白。這些反常情況說明,袁世凱所真正關心的,並不是誰清白,誰主謀殺害了宋教仁,這些問題的答案早已在他心中;他所真正關心的,是宋案中另外的問題,即操弄憲法起草、構陷“孫黃宋”等案情如何才能不曝光於法庭之上,以及如何應對宋教仁被刺給其競選正式大總統所帶來的沖擊。

很顯然,對於志在競選正式大總統的袁世凱而言,倘若洪述祖順利引渡歸案,趙秉鈞欣然出庭接受質訊,那麽,他以不法手段對付政敵的內幕,就將不得不在法庭上攤開。本來,宋教仁被刺時機就很微妙,“適發生於臨時總統終局之時,正式總統將出現之日。有此一機會,足以施其攻擊,滅國民信仰袁氏之心,加以背叛民國之罪,則正式總統不得安然屬袁”。[151]而刺宋案發生後,袁世凱之正式總統前景的確出現了危機。張謇曾謂:“宋案未發生以前,國民黨實未嘗夢及不舉項城為正式大總統,自宋案發生而後,生此一重魔障。迨至借款簽字、派兵赴鄂、票傳克強、解徐企文入京審訊等事相繼發生,益膠結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