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趙與洪應之疏離關系

從中央收撫應夔丞及共進會的來龍去脈可以看出,收撫計劃的提出與趙秉鈞沒有什麽關系;程德全任命應夔丞為江蘇駐滬巡查長、黎元洪取消應夔丞通緝令、總統頒布應夔丞特赦令,以及洪述祖邀請應夔丞入京,也與趙沒有直接關系。這從他1913年4月12日向北京《民立報》記者所述收撫應夔丞的過程也可以明顯看出。他說:

至應夔丞,則由程雪樓(即程德全——引者)推薦。總統以黎副總統曾拿辦其人,不之許。雪樓復與黎副總統商酌,謂其與青紅幫會黨甚稔,宜羈縻之。副總統乃電中央,請量予酌用。程雪樓復來書,謂願擔任經費,使為巡查,逐漸解散共進會。既而程雪樓復來書,謂此人殊愛面子,可令之一見總統。及應夔丞來,乃大擺架子,先通告內務部,謂其帶來旅長一名,隊長若幹名,小妾一名,軍刀若幹把,囑內務部招待之。到京後住金台旅館。此本年一月內事也。[229]

趙秉鈞未提洪述祖,但實際上如前所述,上述各事背後最主要的推動者便是洪述祖,而洪述祖則是奉袁世凱之命行事。趙說袁對程推薦應“不之許”,其實是為袁掩飾,實則如前引電文,袁對程之處置辦法完全贊同。趙秉鈞撥付應夔丞的5萬元遣散費,以及每月2000元的江蘇駐滬巡查長津貼,不過是在袁世凱做出決定後例行公事而已。趙秉鈞應應夔丞之請求發給其密碼電本,也不過是公事公辦。這兩件事在刺宋案發生之後,被國民黨人緊抓不放,認為趙、應之間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是完全沒有根據的。下面的章節中將會詳細討論這些問題。

至於趙、洪關系,由於洪為趙之秘書,刺宋案發生後,許多人將洪視為趙之私人,並由此懷疑趙為幕後主使,趙因此百余年來無法擺脫嫌疑。然而,這種僅僅建立在表面人事關系基礎上的推斷實在太過簡單,也太危險。而嚴格從證據來看,趙是不是殺宋主謀姑且不論,單就趙、洪關系來看,也絕非如當時及後來絕大多數人以為的那樣。讓我們首先來看趙秉鈞本人是如何說明他與洪述祖的關系的。先是1913年4月12日,趙秉鈞對來訪的北京《民立報》記者說道:

余向不識洪。前年革命時,唐少川(即唐紹儀——引者)與洪往來頗密,吾時住天津,耳其名,然終未識面也。乃吾任內務部,少川薦洪為秘書長,謂洪於革命有殊勛,姑位置之。此余識洪之始。此後洪寓與余私邸不遠,偶來余秘書室閑譚,向不曾辦公事,余亦奉以幹備而已。[230]

1913年4月25日,程、應通電宣布宋案證據後,趙秉鈞除了於4月28日發出“勘電”,辯解自己與政府同刺宋案無關外,又於4月29日特別就他和洪述祖的關系等問題與《新紀元報》記者有過如下問答:

問:君與洪述祖關系如何?

答:余不識洪,少川總揆屬余位置,因畀秘書。

問:洪氏在部勢力何如?

答:洪既新進,且嫌位卑,僅領幹修,不常視事。余亦謂系革命元勛(洪常自稱,少川亦為余言之),不以部務相煩。

問:正月間君委洪南下有諸?

答:否。余不以部務屬洪,洪亦自稱不願拘於尋常公事。正月間洪請假赴津,余方利其去部,立予批準,初不識其潛行赴滬也。[231]

此段對話中最後一問一答所說洪述祖1913年1月南下之事,與宋案的另一重要環節——調查歡迎國會團有關,將在本書下章詳細討論,此處暫不涉及。可能趙秉鈞覺得僅僅接受記者訪談還不能完全講清二人關系,故他緊接著又於5月初公開發表致北京《民立報》記者函,第三次就他和洪述祖的關系做出說明:

若洪述祖者,與鄙人素不相識,聞其與趙鳳昌至親,趙君在滬,與起義諸巨子蹤跡甚密,故洪頗預聞革命之事。辛亥年春(應為辛亥年秋——引者),唐紹儀請開郵傳部尚書缺,即系接洪之電報。唐寓天津,外間傳說是事及武漢事起清室退位詔即出於洪之手。唐以洪贊助共和,不為無功,因薦與鄙人,意欲為內務部秘書長。參議院所定官制,各部無秘書長名目,唐君雲即秘書亦可。當即委任是職。洪任秘書以來,到部未久,即有各報攻擊,洪擬引退,旋委調查水上警察差。嗣後並未到部辦事。洪屢屢患病,請假就醫,有時在津,有時到滬,請假呈文俱存在署中有案。此洪述祖來歷之實在情形也。[232]

由於趙秉鈞身居高位,又是洪述祖的頂頭上司,革命黨人對於他的上述公開說明,當然不會相信,認為“此種談話,無非欲以一手掩盡天下之目”,“蓋趙於洪破案時,則一味將自己與洪關系說得極淺,以便洗脫;於證據宣布之後,則一味將一切主使關系,又全然卸之洪述祖身上,雖前後自相矛盾,亦所不顧,左支右吾,情見勢絀矣”。[233]但我們作為百余年後與宋案毫無利害關系之人,則應實事求是,看看趙秉鈞所言是否屬實。首先有兩個基本史實需要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