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攻心戰

幾聲沉悶的落地聲傳來,黃善從壕溝裏面探頭去看了看,然後把鋤頭靠在壕溝壁上,坐下呼呼的喘氣。他所在的位置是在敵對雙方土墻的中間,他們正在用壕溝往登州鎮接近。

他們挖了幾天的壕溝,損失也是很大的,他們開始也不懂如何挖掘,結果直直的對過去,白天就被登州兵的火槍打得呆不住人,於是他們不停改進,晚間又橫著挖,漸漸找到點方法,就是晚間直進,白天橫向,馬上就要接近攔馬溝。

不過進度並不快,如果一旦覺得快了,牛錄額真反而要讓他們停下,免得成了登州鎮重點打擊的部分。這幾日登州鎮繼續進行零散的破襲,反擊都集中在鑲黃旗的位置,那種投石彈不定時發射,阿巴泰已經損失過半,但其他位置如果太過接近,也會遭到對方的猛烈打擊,所以他們這個牛錄也找到了訣竅,就是不要當出頭鳥。

黃善對旁邊監工的張忠旗道:“主子,再往前面挖的話,登州兵在攔馬溝裏面就能扔瓷雷過來了。”

“老子知道。”張忠旗朝著後面看了一眼,那裏的主土墻已經高達一丈五尺,超過了對面登州鎮的土墻,不過對射起來的時候,他們在七十步只能拋射,而對方能直射,打起來沒有什麽優勢。而對方的炮兵十分活躍,他們對面就有一個對方的堠台,上面有幾門弗朗機,只要有誰不小心露了身形,對面就要打上幾炮,被幾兩的鐵彈打中也是很恐怖的,張忠旗親眼看過一個本村的人被打掉半個身子。他還是第一次覺得弗朗機如此可怕,上一次遇到張春那個車陣的時候,也沒覺得弗朗機的叫聲這麽恐怖。

“腦袋放機靈點。”張忠旗對黃善道,“要是攻破這旅順,額真大人沒準給你擡旗啥的,你主子我就是這樣來的。”

“謝主子擡舉,小人一定努力。”黃善殷勤的給張忠旗拍打著身上的泥土,又摸出葫蘆給張忠旗喝水。

對面登州戰線突然響起一個叫喊聲,一聽就是個大嗓門,說的是漢語,雖然聽著有些悶,但聲音卻傳得遠。

“挖壕溝的漢人兄弟們,別給韃子賣命了,再往前挖一段,就往攔馬溝裏面跑,看到有樹白旗的地方就趴在地上,等著咱們的漢人士兵來接收,過來了堂堂正正做人,有吃有穿,到了登州能分地,日後光復遼東,每家還有一百畝……”

“黃善,別聽他們瞎話,咱們這腦袋剃過的,一個就管五十兩,過去了一準被他們砍了腦袋,這登州鎮沒一個好東西。”

外面的聲音繼續喊著,“登州鎮陳大人公告,只要主動投降的,登州鎮絕不砍頭,這裏有復州之戰俘獲的幾個漢人兄弟,他們如今在旅順當輔兵,這次表現優異,日後前景大好,我讓他們來給大夥說說。”

張忠旗呲道:“假的,不要信……”

一個大嗓門響起,“各位包衣兄弟,兄弟我是正藍旗的白有屋,前日才逃到登州鎮的,這邊有白面蒸餅,還有文登香抽著,兵爺都好得沒話說,想想你們在建奴那裏過的啥日子,就是豬狗不如,要是能殺個建奴的腦袋過來,一次獎勵一百兩,在登州立馬分地……”

張忠旗頓時語塞,這個白有屋就是他們牛錄的包衣,前幾日早上點人,突然不見了,還以為是被炮打沒了,結果是逃去了那邊。張忠旗還是第一次碰到如此打仗,雖然壕溝裏面包衣都不說話,但張忠旗能敏銳的感覺到他們心態上的變化,尤其是殺建奴人頭獎勵一百兩銀子,立即就讓壕溝中監工的弓手緊張起來,他們的手全都在順刀的刀柄上。

對面喊話的人一個接一個,有復州之戰被俘的,也有金州之戰被俘的,全部都是包衣,一個個有名有姓,張忠旗大部分不認識,但最開始那個白有屋是絕沒有假的,張忠旗聽到那聲音確實是他。這些人對後金兵破口大罵,把他們親友妻兒的悲慘遭遇都說了一遍,大多是真實的,這些人到後來邊哭邊罵,連張忠旗也想起不少往事。

最後上來的更讓張忠旗幾乎掉了下巴,鑲白旗的巴克山,曾經的鑲白旗巴牙喇氂額真,那是張忠旗無限仰望的存在,居然也投降了登州。他用夷語和蒙語反復叫喊,張忠旗只能聽懂少許,大概是攛掇當年被建州征服的葉赫等部落的夷丁,把當年建州本部屠殺這些部落的事情又翻出來說。

後金陣線靜悄悄的,只有些撥什庫、巴牙喇在喝罵,不過罵得很沒有營養,壕溝裏面監工的另外幾個弓手兇狠的環視著包衣,那些包衣神態各異。張忠旗也有些害怕,那些有妻兒在遼東的包衣還好,最怕就是黃善這種,光棍一個無牽無掛,萬一真是發個狠,難保不作出鋌而走險的事情來。他想到這裏,往弓手那邊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