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觀察

蓬萊三號屯堡,就在原來安香保的地方,屯堡門口人頭湧動,戲台子上正唱著什麽戲,吳襄帶著兩個家丁站在後排,周圍人聲嘈雜,他一時聽不清楚在唱些什麽,不過看那幾個戲子的樣子是個韃子,拿著一把刀正在砍殺地上的幾個人。

台下全是怒罵的聲音,吳襄觀察了一下周圍的那些百姓,他們都看得十分認真,個個面帶憤怒。“原來是要唱戲,讓百姓恨那些韃子,好主意,我咋沒有想到。”吳襄在心裏面默默記下這一條。

他這些天在登州四處亂逛,城裏和關寧也沒有多大差別,當然物價要便宜一些,遼西走廊上除了還有點屯田外,幾乎什麽都不出產,永平灤州遭亂之後,本地物資更加匱乏。

從運河到山海關的貨物一路征稅,原來海貿走私還算便宜一些,但今年登州和文登水師一嚴查,過路的船全部要征稅,那些商人以此為借口漲價,關寧地區每年有幾百萬的遼餉,雖然給了京師一部分回扣,但集中在山海關、寧遠這麽幾個地方,造成局部的物價極高,其實吳襄有時挺羨慕陳新,至少從吳襄的角度來說,陳新可以躲在安全的登州,只需要把軍隊海運送往旅順去爭戰功,就算旅順都丟了,陳新也少不了一根頭發,比錦州、寧遠這幾個事實上的飛地好多了,一不小心就被建奴挖坑圍了。

“你們倆要記著那戲台子上在幹啥,回去咱們也請戲班子來排。”

兩個家丁低聲應了,吳襄便獨自圍著人群外圍走動,周圍擺起了不少擔郎的挑子,售賣各種各樣的雜貨,旁邊一條小河邊是收割完的莊稼,沿著河道有一排水車和龍尾車。

吳襄來到一個擔郎面前,拿起挑子上的貨物聞了一下,一股濃重的腥味,他用青州附近口音對擔郎問道:“小兄弟,這魚幹是哪裏的?”

那擔郎擡頭看吳襄衣衫不俗,疑惑的問道:“這位先生,你又不吃這種魚幹,沒得來消遣小人的。”

吳襄忙道:“我自然是要買才問你,你放心,我等會家仆過來,就買上幾斤。”

那擔郎眉開眼笑的站起來,“這是俺自己去打的海魚,腌制過後拿來賣的。登州鎮這些屯戶多少都有銀子,冬天要吃些。”

“那鹽如此貴,你用來腌魚豈非太過浪費?”

那擔郎毫不在意的道:“這些登州鎮屯堡裏面賣得可便宜,都是威海來的私鹽,跟撿來的一般。”

吳襄笑眯眯的指著屯堡,“那你也是屯堡中人?”

“小人要是就好了,小人是另外一個保的民戶,屯堡裏面人滿了。”那小販有些懊惱的道,“小人當時聽信了安香保一個親戚的話,以為那屯堡都是害人的,結果晚了一步,地都分完了,有些機靈鄉鄰的進去了,現在買鹽都比咱們便宜,俺這鹽還是托他們買的。”

吳襄略微有些奇怪,私鹽不稀奇,包括鹽場也要售賣私鹽,關寧是直接從長蘆等鹽場拉來的,鹽店全部都由將官控制著,然後按正規鹽價賣給軍民,他驚奇的是陳新不用這個賺錢,沿海從明中之後一直是曬鹽法,明末海鹽的成本是很低的,質量基本與現代食鹽差不多了。山東的鹽課司共十九個,大多集中在青州以西靠近北直隸的沿海,登萊一個都沒有,此地三面臨海,搞幾個私鹽曬鹽場肯定是可以的,但太便宜就沒賺頭。

他心中暗自得意,覺得陳新丟了一大財源,他也不打算在關寧學習這一點,因為鹽店都是軍中將官兄弟的,誰沒事放棄這麽好一個發財的道路,他想學也學不來。

那小販兀自說道:“有些有田地,把土地投靠進屯堡,能用水渠的水,現在每畝就交一鬥糧而已,其他什麽都不用交,修路做兵營啥的都是先去,報不滿才招咱們民戶,家裏後生還能去識字,可惜俺家沒有地,只能來做些小生意。”

“哦?”吳襄趕緊記住這點,“那你不是屯戶,你家公子就不能去屯堡識字了?”

“這卻是可以的,屯堡不限,誰家孩子要去學,自己帶糧食去便是,俺家兩個小子,小的太小,人家不收,俺把大兒子送去了,現在會寫一百多個字了。”提起兒子,那小販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

這時戲台子下面一陣熱烈歡呼,吳襄轉頭去看,只見戲台上一個穿著登州鎮獨特短軍裝的人正在台上,他一人對付兩個韃子,很快把韃子殺死,然後那士兵扶起地上一個老者,又拿出餅子給那老者吃,台下一陣陣掌聲。

吳襄呆了這些日子,也知道登州鎮喜歡鼓掌,每次都嘩嘩嘩的,也不知從哪裏學來的東西。吳襄自然不信登州鎮會分東西給百姓,不由罵了一句,“盡他媽騙人。”

他轉頭過來那小販就已經站在他面前,一把揪著吳襄領子罵道:“你這龜孫忒地可惡,俺跟你閑扯幾句,你就罵俺騙人,俺騙你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