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許說話

陳新轉頭看看王碼夫,王碼夫小心答道:“預備營第四千總部第三連連長鐘財生,同樣還在執行禁閉。”

“哦,鐘老四。”陳新搖頭笑笑,“聶洪的處罰意見是什麽?”

王碼夫記心甚好,稍一回憶便道:“禁閉十五日,降一級仍管原伍,罰半年俸銀。”

陳新微微點頭,鐘老四此事引發了最初一批軍官的集體關注,黃思德和聶洪最初準備將鐘老四降為小兵,以儆效尤,但朱國斌代征剛等人聯合上書陳新,為鐘老四鳴冤,他們認為鐘老四應當出發,但他只是不敬同級軍法官和訓導官,正好軍律中沒有這一條,聶洪和黃思德引用的是不敬上官條款,而且處罰失當。

陳新拿到上書有沒有批示意見,直接讓王碼夫轉給了聶洪和黃思德,兩人頓時偃旗息鼓,降低了處理的力度。

聶洪是崇禎四年才接手軍法官,以前一直幹些打打殺殺的事情,處理問題稍顯粗暴,陳新希望他這次之後能更懂方法一些。

陳新慢慢走進院子,鐘老四仍在大吼,外面站崗的一個鎮撫兵士如同木頭一樣面朝外站著,對鐘老四毫不理會。鐘老四已經被關了七天,連在船上的時候他也是在底倉,跟著壓艙的糧袋待了兩天,鎮撫軍士就在艙門守著,準許他探頭換氣,卻不許他與人說話,這對鐘老四來說比受傷還難受。

“劉破軍,老子知道你關在旁邊,這個傻兵不說話,你倒是說句話,老子快憋死了。”

鐘老四把臉湊在窗戶上,對著側邊的房間吼著,那邊屋子卻靜悄悄的,沒有人回答。他不由怒火中燒,但想起劉破軍犯的事情比自己嚴重,心中又找到一些平衡,大聲嘲笑道:“劉破軍,好歹你是崇禎元年來的,每日跟在陳大人身邊,陳大人那是天才,句句說得都是學問。可你看你都學了些啥,登州晚上你不追,老子也不說你了,耿仲明守黃縣,那裏能守得住?隨便派兩個戰兵局翻山過去斷他退路,耿仲明不退的比兔子還快,老子就跟著你姓劉,劉先生也姓劉,你也姓劉,你咋就差這麽多呢,這不敢打那不敢打呢,怕死人當兵幹啥。”

劉破軍仍然毫無動靜,鎮撫兵轉過去大聲呵斥道:“鐘才生,你閉嘴,這是關禁閉,從來沒人像你這樣,你再亂叫,我就只有向總軍法官回報。”

鐘老四終於找到人說話,他斜斜瞟著那士兵笑道:“禁閉只說不能和人交談,沒說不能自己跟自己說,老子自己說話你也要管?”

鎮撫兵一時語塞,這鐘老四把軍律背得滾熟,誰也沒留意到還能鉆這個空子,他就想到了,鐘老四得意的一笑,繼續道:“還有那個李九成,你娘的咱們費了多大勁,你就愣是放他跑了。對了,我可問問你,為何我到鎮海門那晚不直接過草橋占據鐘樓和書橋,關大弟一個人追得他們雞飛狗跳,範守業那狗才居然不繼續進攻,範守業以前多猛的長槍手,居然也變得膽子這麽小,是不是你下令不準他進攻?你膽子也太小了,鎮海門用得著那麽多人守麽,鎮海門大街那批亂軍是崩潰,這麽好的機會不去攻鐘樓,你以後改做文案算了。”

鐘老四哈哈大笑幾聲,他罵完心情頓時舒暢,在他心裏劉破軍始終是後面來的,資歷無論如何不如天啟七年那批人,罵了也就罵了。就像那個黃思德,只會耍嘴皮子功夫,打仗的時候就不見人影了,即便是上官,鐘老四也不把他放在眼裏,倒是那個趙宣心眼好,雖然膽子小點,但上次援遼時也是自己申請去的,一點也沒有含糊。

鐘老四在劉破軍的痛苦上尋找到了快樂,心中郁悶一掃而空,準備回去床上躺一會,眼角發現有人從大門過來,不由好奇的看了一眼。這一看不打緊,卻見到陳新和周世發慢悠悠的走過來。

“你娘的……”鐘老四低聲罵了一句,這位陳大人平時也不常見到,自己剛才罵劉破軍必定被他聽到了,鐘老四雖說自己覺得資歷比劉破軍高,但也知道劉破軍是陳新心腹,這回恐怕有小鞋穿了。

他趕緊低頭躲到窗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怕啥,陳大人最是公正,總不會砍老子的頭,最多當個小兵,小兵就小兵,反正扣半年月餉,老子反倒少虧了十多兩。”鐘老四自我安慰一番,心情又好起來,然後便凝神聽陳新的動靜。

過了一會,只聽那士兵在跟陳新大聲問好。

接著陳新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按軍律本官能不能和他們說話?”

“千總以上軍官都可以,陳大人自然也可以。”

“好。”陳新輕輕答應一聲,腳步往劉破軍那邊去了。

鐘老四暗暗松一口氣,只聽劉破軍哽咽著叫了一聲大人。鐘老四撇撇嘴,這麽說幾句都要哭的樣子,當個什麽將領,虧他還指揮過兩三千的大軍,連朱國斌和王長福當時都聽他調遣,心中不由為兩人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