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內應

登州又下起大雪,白色的雪花將幾日前大戰遺留的屍體掩埋,形成一個個凸起的雪堆,一群身穿明軍服裝的士兵正在城門口哀嚎,請守門的將領放他們入城。

登州鎮總兵張可大面露冷笑,他對守門的將領道:“不許他們入城,這些人陣前一觸即潰,用之無益,且其突然來投,居心難測。”

那將領也是張可大的下屬,不是東江兵的舊人,對這些遼兵沒有絲毫憐憫,聽了點頭答應,對城下大喊道:“都給老子滾開,再靠近城門一律射死。”

城下一名把總模樣的回罵道:“滾你媽的南兵,老子九死一生逃出來,還受你個殺才的氣,你是要逼咱們投叛軍咋的。”

張可大對左右吩咐道:“射死幾個。”

幾名家丁立馬舉起弓來,剛剛快拉滿時後面一聲怒喝,“全部給本官放下。”

張可大一聽是孫元化的聲音,轉頭時見到孫元化大步上城來,後面還跟著張燾和王徵等人,他連忙行禮道:“孫大人,城外都是些潰兵,被抓數日才聲稱逃脫來歸,裏面恐有陰謀,下官正要將其驅逐。”

孫元化走到城碟邊,看看城下衣衫破爛的一群潰兵,對身後的張燾道:“來認一認,是不是你原來所部人馬。”

張燾細細查看一番後回道:“那把總確實下官的屬下,其余人等認不全。”他緊接著又補充道:“應當都是,屬下營中都能認全的,在城門一一看過再放進來便是。”

“張參將怎能如此!”張可大對張燾怒道,“你可是忘了遼陽舊事,若非放入蒙古人,豈會一朝敗落,以致遼事不可收拾,如今李九成屯兵城外,他等叛軍並無援軍可期,我等雖三面被圍,但有水城為後路,開春後糧草援軍皆可補充,只需堅守城池,待叛軍糧盡自敗便可,絕不可放任何可疑之人入城。”

城外的士兵都是張燾所部,他當日領兵與李九成對戰,手下遼兵一觸即潰,很多人主動跑去了叛軍那邊,連累張可大的正兵營也被擊潰,讓他在孫元化面前擡不起頭來,現在看到有兵來歸,他認為可以當做減小了損失,便一心希望放這些人入城。

他對張可大冷冷道:“張大人如何知這些士兵不是誠心來投,正如大人所說,叛軍孤軍一支,前景可憂,這些士兵自然不願為其效力。”

“那張參將又怎知其中沒有李九成所派細作?”

“下官方才說過,在城門一一辨認清楚才放入,他們皆是下官自皮島帶來的屬下,與李九成等人久未共事,跟著李九成反叛有何好處,我等有朝廷大義在,張總兵還是勿要防備過度。”

張可大知道張燾是孫元化心腹,自己是說不動他的,當下直接對孫元化道:“孫大人,東江兵三次亂於皮島,一亂於山東,末將不說他們人人想作亂,但其中泥沙俱下,難以辨別,為今之計只需固守待援,叛軍無援無糧,到時自敗,此時放他們入城,增不可測之變數,末將請大人三思。”

孫元化看著那些遼兵不語,王徵斟酌一下道:“城中尚有不少遼兵,若是任城外這些兵丁餓死或被叛軍誅殺,恐有損於士氣,下官看來,這些遼兵大部還是好的,裏面即便有一二細作,讓張參將細細甄別便是。”

孫元化的眉頭舒展開來,微笑點頭道:“還是良甫說得在理。”

“大人。”張可大忍不住急道,孫元化卻一揮手打斷他的話語,不容反駁的道:“張總兵不必說了,守城攻城皆需奪敵之氣,若不放反正之兵入城,則我滿城兵士人人氣餒,放他們入城,讓張燾好生辨別,嚴加看守便是。”

周圍的正兵營將士都看著張可大,張可大低頭不語,並未回應孫元化的命令,孫元化聽得沒有動靜,轉頭對張可大怒道:“張總兵難道也要抗命不成?”

張可大沉默半響,終於對周圍的兵將道:“開門讓他們進來,你們一個個搜他們身,看有無密信兵刃,其余人看押到咱們兵營。”

張燾冷冷道:“張總兵,末將自己的兵,自己看押便是,不勞大人費心了。”

張可大盯著張燾半響,他現在對這個連累他正兵營吃敗仗的參將從心底厭惡,低聲罵了一句,轉身拂袖而去。

……

夜幕降臨後,登州城內外都安靜下來,雙方都沒有在冰寒的冬夜去騷擾,登州城內早已戒嚴,全城黑漆漆一片,只剩下巡夜哨卒的燈籠在各處街道移動。

城東北角的兵營是張燾所部的駐地,白日進城的三十多名兵將便看押在此處,轅門上兩個大燈籠發出昏黃的光,幾名士兵在大門攏手站崗,幾乎縮成了一團。這支軍隊來自皮島,九月才從皮島調出,歸屬張燾指揮,孫元化有意讓他們成為移鎮的先頭部隊,自崇禎二年毛文龍被殺,皮島上的多次動亂已經讓這些人如同一盤散沙,不復當年東江鎮縱橫遼東的強悍,尤其現在城外的叛軍同樣來自東江鎮,這些人從心理上便不願與之為敵,上陣後沒有絲毫戰心,才會有城外的那場大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