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吳橋

崇禎四年的十一月十七日,登州標營經過二十多天的行程,來到了德州府境內,他們沒有等到祖大壽掛掉的消息,反而登州催促他們加快速度的命令一道接著一道,沿途的城池一如既往的對他們充滿戒心。

德州是山東的西北門戶,自古就是戰略要地,明代之後京杭大運河也從此處經過,因為地處沖要,商業和種植業都很發達,居民生活相對富庶眼界開闊,對外地人不太敵視,但他們對外地軍隊卻更加防備,尤其是這些口音不同的遼人。

登州軍軍餉所余不多,隨軍的糧草早就吃完了,孔有德就算想自己拿銀子買糧食,一時也取不來現銀,官方沒有提供足夠的補給,丘八們只能自己想辦法,一路上小偷小摸,遇到偏僻地方的村落就搶上一票,在當地反應過來之前,他們已經跑掉了,那些山野之地村民相對膽小,面對這些丘八的時候大多消財免災,但自從進入濟南府後,民眾的膽子便大起來,一些縉紳甚至組織地主武裝與他們對峙,這些遼兵也是欺軟怕硬,一般都退縮回來,這樣搶掠所得便少了許多,大軍飽一頓饑一頓。

文登營已經跑在他們前面五天,過了武定州之後便轉向海豐,此時已經過了滄州,陳新在路上仍派出塘馬與他們聯系,表示路途上購糧困難,文登塘馬多次大罵當地的縉紳和官府,讓孔有德和李應元等人都深有同感,他們在武定州猶豫一番,因為考慮海豐相對貧困,從海豐到滄州的道路也更差,便沒有跟著文登營走海豐,而是轉向了德州。

登州軍在嚴寒的冬季中行軍數百裏,精神又始終處於低落之中,軍中早已彌漫著一股戾氣,到德州後離山海關越來越近,出關後便要面對戰力強橫的建奴,關寧軍三次戰敗的消息他們也聽到了,山東各地也有很多傳言,說建奴達十余萬之眾,即便有文登營在前面,他們也絲毫不認為自己有任何勝算,離山海關越近,他們的怨氣越發激烈,從遼東淪陷到毛文龍被殺,再到登州後遭遇的種種不公,讓這支軍隊處於一種暴躁之中,軍紀早已蕩然無存,下級公然違抗命令的事情層出不窮,軍隊處於失控的邊緣。

孔有德如同走鋼絲一般,帶著這些人拖拖拉拉,終於在十七日來到了德州府的吳橋縣,吳橋處於德州與滄州之間,同樣在大運河旁邊,從這裏沿運河而上,過滄州之後便是天津,再過灤州永平後,便是山海關了。

登州軍在吳橋東邊紮營,軍隊照例沒有得到任何供應,孔有德待軍隊立營停當,帶著李應元等將官和家丁往縣城而去,吳橋城外也頗多房屋,有一些自發的集市,即便是冬季也頗有人氣,人們看有軍隊經過,擁在路邊看熱鬧,又對著他們指指點點,有一些商家則直接關門,山東在天啟年間遭過徐鴻儒的所謂起義,老百姓被匪搶過又遭兵搶,現在大家都還有些記憶,他們對官兵的印象自然談不上好。

孔有德見多了這類場景,也不願去自討沒趣,直接到了城門下,縣城大門緊閉,孔有德走到城壕邊,下馬對城頭上的人喊道:“下官乃登州巡撫孫大人麾下標兵左營參將孔有德,奉兵部軍令赴大淩河援遼,請知縣大人補給些糧草,下官這裏有登州和兵部的文書……”

他話還沒喊完,城頭上一個師爺模樣的人就陰陽怪氣打斷道:“這位下官,我家知縣大人正巧不在,我等可做不得主給你補糧草,俺奉勸你一句,俺們倉中也是多年無糧了,就算知縣大人在,也是補不了你的,咱們每年給登州的本色可不少,遼餉交了多少年,建奴可沒見死幾個。得了,這位下官,援遼可耽擱不得,俺奉勸你早些上路。”

旁邊一個吏員哈哈笑道:“正是,那些遼兵可等著你們呢,等你們到了一起上路。”

城頭一片哄笑,城下圍著看熱鬧的人也在起哄,孔有德氣的臉青面黑,他一路上受氣不少,要不到糧食也在意料之中,但這麽公然咒他的確實沒見過,李應元眼中兇光閃動,胸口劇烈起伏著。

孔有德喘息片刻,終於還是軟下來,轉身帶著一群家丁離開,李應元不甘心的跟著他,口中不滿道:“大人,咱們該給他們點教訓,咱們遼軍也不是任他們欺辱的,屬下聽說陳參將在文登就不怕這些人。”

孔有德瞪他一眼,“陳參將連孫大人都不怕,人家手中有銀子,自然不用怕這些人,咱們這些流落的遼民豈能跟他比。”

“陳參將也是遼民……”

“住口!”孔有德一聲怒喝,惡狠狠盯著李應元,“老子怎麽做要你個千總來教訓,都給老子回營。”

李應元與孔有德對視半響,終於還是在孔有德的積威下退讓,孔有德來到一個糧店前,那店主看一群當兵的停下,馬上掛起一塊售罄的牌子,立馬準備關門,孔有德大聲對他道:“關啥門,老子不搶你,老子用馬跟你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