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沖擊

聽著對面的鼓聲,周少兒的心跟著狂跳起來,剛剛完成射擊的兩隊火槍兵正從他身邊往後退去,胸墻後面還蹲著兩排,火器旗隊長根本不看迎面而來的建奴,臉轉在一邊,看著側面副千總的令旗。

周少兒探頭出來,前面視野很好,一排排的盾牌正在移動,有些上面還畫有鮮艷的猛獸圖案,他使勁憋出一口口水,滋潤了一下幹枯的喉頭,身後的陳瑛發出粗重的呼吸,這個東江兵剛才在缺口射殺一名蒙古騎手,周少兒看見他在自己的腰牌上刻了一畫,估計是還在計算建奴差他家幾條命。這時鐘老四在旁邊對眾人道:“擺開後先把墻推倒。”

周少兒使勁點點頭,目光越過兩排蹲著的火槍兵頭頂,看向那道胸墻,泥土中露出木頭和石頭,靠內的一邊根本沒有潑水,只需要幾個人合力就能推倒,殺手隊的出擊不會受到胸墻的影響。

陳新從來沒想過被動挨打,正面所有的胸墻都只在正面潑了少量的水,裝出堅固的外表。讓建奴認為文登營只會防禦,現在建奴的兩翼只留下了左右營蒙古各一百人,在陳新看來他們小心之余還是極為輕視自己,這種輕視就是他要利用的。

建奴的盾牌陣慢慢推進到六十步,基本維持著整齊的線列,後排的長槍大刀高高豎起,如同移動的森林,左中右的陣線之後都有騎馬的駐隊(預備隊),特別是建奴右翼的駐隊,一身銀白色鎧甲,正是東江兵多次強調的巴牙喇,這些人無一不是多年的老戰士,戰技嫻熟裝備優良,而且意志堅定。

陳新身邊的劉破軍臉色通紅,看著對面的密集人從,眼中露出深刻的恨意,遼東失陷後多年的苦難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建奴小心的走到結冰地段,離五十步的距離標識越來越近。

陳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虎蹲炮預備!三四排火器隊預備!殺手隊預備!”

劉破軍嘶聲喊道:“點變令炮!掌號手準備,掌號笛手準備。”

“嗵”一聲變令炮響,所有主官的眼光都轉向中軍,等待決定無數人生死的命令。

五十步的標識被建奴陣線遮蓋,陳新大喊一聲:“虎蹲炮射擊!”

“掌號笛吹嗩呐!”

兩個嗩呐手同時吹起難聽的嗩呐,聲音越過戰兵傳遍陣線。

文登營正面二十門虎蹲炮同時發出雷鳴,八兩重的火藥化為艷麗的紅色火焰和濃重的白煙,將總計一千枚一兩重的小彈丸和二十枚壓子鐵彈潑灑向兩百步寬的後金陣線。層層疊疊的鉛彈爭前恐後的竄出炮口,慢慢分散,如密集的雨點般撞入一面面盾牌,輕松的破開牛皮和木板,變成扁扁的一片之後,如鐵錘般砸上盾牌後面甲兵的鎧甲。

後金前排如同被大風吹過的草叢,齊刷刷的倒下上百名甲兵,無數血箭從他們身體中噴出,同時響起無數的慘叫聲,突如其來的打擊讓其他的甲兵亂成一團,完整的盾牌線被打得支離破碎。

塔克潭大張著嘴,耳中尖銳的鳴響讓他聽不清周圍慌亂的嚎叫,他惶恐的看著前面血泊中掙紮的甲兵,這些身經百戰的精銳跨越千裏而來,竟然在廉價的鉛子面前如此虛弱,眼前的一切已經將他入口以來建立的信念全部打碎,周圍其他甲兵同樣受到這巨大打擊的影響,陣列已經停滯下來。

還沒等塔克潭耳中的轟鳴聲消失,對面又傳來喇叭的長音天鵝聲,塔克潭對這個火槍齊射前的聲音印象深刻,下意識的低了低身子。

對面胸墻上立即爆發出比最開始更猛烈的火焰,後排火槍兵將合機銃舉在前排的間隙中,前後兩排火繩槍兵的三百把合機銃對準五十步外的建奴集火射擊,殘破的陣列上又倒下一百多人,飛濺的血霧灑在塔克潭的臉上,他也不及去擦拭,他的頭腦一片空白,茫然的看著對面,那道矮墻已經完全淹沒在濃重的白煙之中。

爆響聲仍舊連綿不絕,兩側的斑鳩腳銃方陣以十人一組,快速輪轉齊射,斑鳩腳銃一兩五錢的重彈無堅不摧,每次齊射都有數人被命中,持續的打擊下,建奴的陣線已經亂成一團,建奴的中軍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一直沒發出任何指令。

文登營中軍連鳴兩聲擺開喇叭,縱陣排列的殺手隊全部展開為四排橫陣,射擊完的火器隊全部退到後排。

文登營中軍大鼓緩緩響起,第一排殺手隊開始前進,他們一起用力推倒胸墻,越過自己的陣線,身後的三個局預備隊也同時開始向前移動。此時的斑鳩銃方陣已經完成掩護射擊,火器隊全部安靜下來,忙著裝填彈藥,裝填完後他們也將向前移動,陣線上只剩下鼓點和建奴的慘叫。

六百多名殺手隊士兵穿出白煙,出現在建奴混亂的陣線之前,黑色的鎧甲鑲嵌在白色的背景之中,分外顯眼,建奴的中軍也響起大鼓,各級軍官大聲喝令,讓甲兵們準備迎戰,他們從未想過明軍敢於出陣肉搏,這支奇怪的軍隊已經完全顛覆了他們的觀念,所有的士兵都沒有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自渾河之後,他們再一次在一支明軍面前感到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