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9章 飲鴆止渴

韓信賊猛。

若用後世的話形容“代王”韓廣的心情,這四個字再貼切不過。

“從十月中到十一月,不過半月時間,韓信便連敗代兵,殺我部將王黃,奪取了薊城,全據廣陽郡……”

身處上谷郡府沮陽,韓廣聽得前線敗仗連連,憂心得連擺在面前的小羊羔肉也吃不下去。

同樣是姓韓,差距怎那麽大。

他本是上谷小吏,在數年前的反秦風浪裏以上谷戍卒造反,占據上谷與代郡,又通過與臧荼“互王”,得到了代王的王號。其後兩年,陸續在燕趙崩潰之際,擴張得到了雁門、漁陽、廣陽,一時間竟成了北方最強大的反王——當然也是碩果僅存的一個。

他與匈奴人的勾結,卻是受到了範陽人蒯徹所誘。當年韓廣曾收留同族人,秦始皇帝的方術士韓生,蒯徹尋來,欲通過離間秦朝君臣以亂天下,便與其結識,就在黑夫漸次掃平諸侯之際,蒯徹又來了,給韓廣出的主意,是與匈奴結盟……

“中原罷於兵革,以故冒頓得自彊,控弦之士十余萬。自滅東胡後,如今收復北假,占據雲中,常擾雁門、代郡,若能得其助,以十萬騎南下代地,與黑夫交戰,或將兩虎相傷,而代國便能幸存!”

盡管知道這是飲鴆止渴,但韓廣還是舉起杯盞,將毒酒喝了下去!

沒辦法,不喝,就渴死了。

他不僅認了冒頓為父,還商議以後送女兒入匈奴,嫁給冒頓之子為閼氏,與之“和親”,更答應贈匈奴絮繒酒米食物,作為匈奴出兵的報酬。

但現如今,匈奴人在燕地戰場的表現卻不盡人意,一面是不聽韓廣部將黃廣等指揮,只顧劫掠財貨,另一方面,作戰也不盡力,見到代軍不利便撤走。

就算是在薊城郊外的一場戰鬥裏,面對韓信的大軍,匈奴的左賢王所率騎兵,也對秦軍的強弓勁弩無可奈何,在傳統的遠射騷擾不成功,嘗試沖鋒踐踏也被擊退後,竟撤離了戰場,導致薊城陷落,王黃被殺。

韓廣手下兵卒不過四萬,薊城一仗後,頓時少了一半。

面對他的質疑,蒯徹卻不以為然,說道:“秦軍之勁弩射程極遠,匈奴之角弓弗能及也;秦軍師旅陣戰,井然有序,則匈奴無陣不整弗能當也;若是戰於城池,下馬格鬥,秦軍堅甲利刃,長短相雜,劍戟相接,則匈奴之兵革弗能當也,此秦軍之長技也。”

“故若是想讓匈奴與秦軍陣戰,甚至是幫忙守城,卻是將他們,用錯了地方!”

韓廣氣得不行:“那我向匈奴借兵有何用?”

蒯徹的看法,倒是與李左車不約而同:“代北多土山丘陵,曼衍相屬,平原廣野,此車騎之地,步兵十不當一。而匈奴人生於苦寒漠北,以肉酪為食,風雨疲勞,饑渴不困,故而在代北交戰,才是匈奴的用武之地!”

聽說戰場將在自己的地盤上打,韓廣更絕望了:“我還指望匈奴能助我守住三陘……”

代北與中原,被太行山和燕山隔開,所謂三陘,便是其與中原的三個通道。

從東到西,一為軍都陘,便是後世居庸關,位於薊城正北的軍都山夏,兩山夾峙,下有巨澗,懸崖峭壁,地形極為險要,是漁陽、廣陽、上谷三地交界的重險。誰得了它,便好似得了鎖鑰,出可攻,退可守。

二為蒲陰陘,便是後世紫荊關,在易縣西八十裏,路通代郡,山谷崎嶇,多紫荊樹。

而第三條路,則在代郡與恒山郡中間,其名飛狐陘,兩崖峭立,一線微通,迤邐蜿延,百有余裏。

作為中原通往代郡的必經之路,韓廣寄希望於守住三地,好“禦敵於國門之外”。

但蒯徹卻輕易撕破了他的美夢。

“韓信挾廣陽之勝,已發兵西擊蒲陰,而我近日聽聞,黑夫將大軍十萬,已至恒山,也將北攻飛狐,而代王現在只剩下兩萬余人,分兵扼守三關,與十倍之賊為敵,當真能守?”

“一旦關破軍亡,代郡之內必群起響應黑夫,縛大王而降啊!”

因為引匈奴入關之事,原本還頗得人心的韓廣,在燕代之地遭到了很大的反對,燕代常年遭受胡虜襲擾,對匈奴的人憤恨,更甚於秦軍,在廣陽郡時,一些部將就選擇了倒戈。

喝下去的鴆毒開始發作,但口中的幹渴,卻依舊如故。

韓廣急地像熱鍋上的螞蟻,朝蒯徹長拜道:

“那該如何是好?請先生教我!”

“答案就在眼前。”

蒯徹道:

“大王可知,去歲入冬前夕,項籍發兵擊衡山、南郡,欲搗毀黑夫南方偏師,解除楚國側翼之敵,而黑夫部屬利鹹等是如何應對的?”

韓廣道:“我聽說是壁清野,填埋水井,讓項籍撲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