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3章 什長得誅十人(第2/3頁)

……

與民事不同,秦軍的軍事法庭極其高效,給這起案子定調後,左右有些遲疑地問去疾:

“軍正丞,就這樣放了?那小什長雖然說了一堆漂亮話,但依我看,他還是因私怨殺人!”

秦律把有無犯罪意識,作為量刑定罪的主要依據,在屬下看來,只要證明韓信有報私怨之嫌,便能再次緝捕!

去疾瞥了一眼屬下,說道:“大將軍無所不誅,什長得誅十人,這是軍法上所寫,字字在錄。朱皂不從軍令,韓信殺之,合理合法,那便無罪。”

“但他殺的,可是南郡人啊……”屬下面有不平,他與朱皂是同縣老鄉。

“南郡人犯法便殺不得?得供著?這話是誰說的?”

去疾大怒,拍案而起,雖然他也是安陸舊部之一,但對那些打著“南郡子弟”名號,違規亂紀之輩,卻深惡痛絕。

“傳我之令,將朱皂頭顱懸在轅門上示眾,這件事,也正好給營中眾人提個醒。”

去疾掃視來自南郡的書佐小吏們,冷笑道:

“軍中與縣鄉鄰裏,還是有差別的!那朱皂還自詡為南郡子弟,君侯鄉黨,欺辱外郡兵民?呸!這種老鼠屎,死了也好!省得敗壞君侯名聲!”

眾人頓時訥訥,不敢再言。

去疾則將這件事寫入記錄的爰書裏存档,嘴裏還嘀咕道:

“一個小什長,居然熟讀軍律,還口出盡是兵法,這搜粟都尉不知從哪找來的手下,不簡單啊……”

……

“蕭君。”

半個時辰後,韓信跪在蕭何面前,向他請罪。

“韓信為蕭君招惹事非了。”

蕭何放下手裏的糧食簿冊,擡頭道:“我還來不及派人去為你說情,你便自己脫身了,哪來的事非?”

蕭何比了比手,示意韓信起來,目光投到他還微微顫抖的手上。

“第一次殺人?”

韓信也注意到自己手上的戰栗,索性捏成拳頭,這樣就看不到手指抖動了,他笑道:“是頭一次。”

尤記得動手前,被按在木樁上的朱皂依舊罵聲不絕於耳,真是個蠢得不可救藥的愚夫啊,前一刻還以為韓信是個膽小鬼,不敢殺他,出言不遜,說:“你有膽量,來殺了我啊?”等韓信當真舉起斧鉞時,他卻害怕了,出言威脅,說:“我是南郡人,是昌南侯鄉黨,父兄曾是他舊部,你敢殺我試試!”

韓信沒有理會,利斧揮下,沉重而精確,一擊致命!血濺了旁人一臉。

但這之後,不知是斧鈍還是手滑,他連斬了四次,才將頭顱與軀體分開,完事後,心裏撲通亂跳。

唉,還是手生。

將這事隱下,韓信把去疾審問他的經過說了一遍。

蕭何靜靜聽著,發問道:“韓信,你之所以殺人,真的是因公麽?”

韓信聰明,但在信任的人面前,卻極為老實,他搖頭道:“也有私心,此僚當眾辱我,若不殺他,我便無法在軍中立足。”

他已有過一次受辱後無容身之地,只能倉皇離鄉的經歷,不想再來一次。

但與淮陰不同之處在於,這次韓信是個吏,手中有權,背靠蕭何,可以號令眾人。

正好,那朱皂蠢笨,居然自己撞到刀口上,既然他不從號令,自己送上借口,這就怪不得韓信了。

他看錯了韓信,慈不掌兵,一個懦弱的人,怎可能揮師東征西討,點兵多多益善?

殺一人而三軍震,則殺之!就這麽簡單。

蕭何誇了韓信:“你應變得不錯,看來是將軍法吃透了。”

韓信苦笑:“蕭君謬贊了,韓信並無過人武藝,有的只是好記性,身處軍中,軍法,是我唯一能利用的武器,豈敢不日夜打磨?”

蕭何拊掌:“說得好,不過,你過去的事,已人盡皆知,我會派人查查,是誰嘴碎說出去的,定嚴懲不貸。”

將這件事傳出去的人,只可能是蕭何的隨員,見過韓信在淮陰時的窘相。

“蕭君,不必了。”

韓信卻謝絕了蕭何的好意,說道:“這件事,讓人知道也正好。”

蕭何詫異:“人皆樂道其善而隱其惡,這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你就不氣惱?”

“加以遮掩,難道就能裝作事沒發生過?”

韓信有他自己的想法,低聲道:“韓信不會忘記那胯下之辱,更不會忘記自己是何人,因為別人不會忘記,我越是遮掩,彼輩便越會津津樂道。”

這是韓信多年來的經驗。

他擡起頭:“不如就讓人盡皆知罷,也讓韓信記住這件事,蕭君不是告訴過我一句話麽?知恥,而近乎勇也!”

蕭何頷首道:“果然,韓信雖為布衣,其志與眾異也。”

他沉吟後道:“木場的活先放下吧,讓你去那邊,大材小用了,從今天起,你便是屯長,做我親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