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4章 暴力強拆

“兄長,為之奈何?”

祠堂的門再度被推開,即墨田氏的二家主田間大步走進來,卻見他兄長田角,還跪在列祖列宗的靈位面前,愣愣出神。

雖然早在半年前,夜邑田氏被郡守黑夫剿滅時起,田間就有預料,自家恐怕遲早也要挨一刀,但也心存僥幸,奉家主田角之命,田氏收斂了氣焰,敦順守法,不敢再像以前那樣,以即墨的主人自居,但該來的還是來了。

如今情勢已經急切如火,秦軍圍了田府,並宣布了秦始皇帝的詔令,以參與私鹽貿易為由,定田氏之罪,要他們舉族遷徙到遙遠的關中北地郡去!

這無疑是晴天霹靂,整個田氏都懵了,兵曹官吏曹參限田氏三日之內收拾妥當,不然就要讓兵卒進來“幫忙”了!

田間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全家的主心骨田角更是失了魂兒,已經連續半天將自己關在祠堂,不見任何人。

田間不忿赫赫大族就這樣破滅,跪下推著田角道:“兄長素來多謀,難道就沒什麽辦法?”

田角卻看了弟弟一眼,苦笑道:“當年齊康公被從臨淄宮室強遷去海濱時,他能有什麽辦法?”

田間愣住了,那是兩百年前的事,當時的田氏多威風啊:齊國之政皆歸田常,田常的七十多個兒子,成了齊國七十余城的城主,盡誅鮑、晏、監止及姜呂公族。

田氏代齊,已經水到渠成,田齊太公嫌棄傀儡齊康公在臨淄礙眼,隨便派了個手下,將他趕到芝罘島去。

據說齊康公連三天都沒有,姜齊數百年積累的財寶,統統不得攜帶,連後妃都要留下,只能孑然一身,帶著兩個老奴上路。

到了海邊,他只有一座小城作為食邑,到後來,連那座小城也被收回了,年邁的齊康公名為國君,實為乞丐,沒了生計,只好在斜坡上挖洞為灶,捉飛雀拾海蚌為食……

其他呂氏公族日子也好不到哪去,宅邸田畝,都被新來的田氏新主子所占,他們只能被驅趕到邊緣地帶,一個個持續數百年的顯赫大族,就此破落……

可現如今,風水輪流轉,輪到諸田倒黴了!

“秦與吾家,就好比昔日田氏與齊康公,齊康公能抗田氏之命麽?”

田角很清楚,最初時,秦吏不通本地言語,不熟田畝賦稅,出了郡城後,就是兩眼一抹黑,成了瞎子、聾子!

想要頒布法令,征收賦稅,每一件都需要田氏的人幫忙,田角及其弟田間雖不為官,但田氏族人、門客做小吏的不在少數。

可自從黑夫來到膠東後,卻開始施展手段,他扶持晏、國、高等姜齊時的沒落舊族,讓他們派遣子弟加入官府,取代田氏的位置。此後,又開設公學,禁絕私學,使膠東士人也只能以官府為尊。

“做了這些之後,黑夫郡守治理膠東,已經不再需要田氏了。”

單是如此,還不足以輕易撼動田氏根基,但黑夫郡守是個粗人,對付田氏,他不想溫水煮青蛙,卻借著秦始皇東巡之機,來了一招釜底抽薪,要將整個即墨田氏暴力強拆!

秦始皇東巡,至少有三千兵卒隨行保護,膠東官府倚仗的實力驟增,黑夫狐假虎威,別說讓田角兄弟遷徙,就算要將他們抓起來殺了,有秦始皇在即墨鎮著,也無人敢反抗造次……

雖然諸田念念不忘復齊,但他們對秦始皇,卻又有巨大的恐懼,猛虎在側,只能戰戰兢兢,一動不敢動。

“形勢變了,此時反抗,只有死路一條!”

田角摘下著弟弟田間腰間掛著的劍,將它遠遠拋了出去!

“那我家只能任人宰割麽?”

田間絕望不已,痛苦地跪在先祖靈位前,捧著臉哭泣。

雖然官府給了三天時間,但田氏家大業大,田產數萬頃,幾乎占了即墨田地的小半,又有賓客徒附近千,莊園樓閣無數。如今被強制舉族遷徙,過去的積累統統都要廢棄,頂多帶著點金銀綢緞上路,家產則要被官府以低價賤買,在即墨經營百年的人心底氣,也將毀於一旦。

大樹轟然倒塌,移往他處,恐將萎靡不振,在田間看來,他們家失去的不止是過去、現在,還有未來!

“也總比夷族後,一個人都活不下來強!”

田角卻有自己的想法,他扶起弟弟,指著祠堂靈位最上面那一位道:“田氏並非齊地土著,吾等的先祖田敬仲諱完,他來自陳國,來自淮陽……”

陳完本是陳國公子,後來因陳國內禍,攜家帶眷逃出淮陽,流落到齊地,投靠了齊桓公。

那不過是四百多年前的事,陳完到了齊國,最初只是一個區區“工正大夫”,地位不高,後來卻一步步做到了卿,甚至竊齊稱王……

“鳳凰於飛,和鳴鏘鏘。有媯之後,將育於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