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8章 好男兒

“黑夫粗鄙之人,哪有什麽詩才,不過是當日見兵卒用命,單於乘夜潰逃,而李將軍又率輕騎追擊,何等壯魄。故有感而發,以此為愷歌,還望陛下勿笑。”

黑夫倒是謙虛,李信和扶蘇卻道:“尉將軍讓士卒所唱之歌,倒是與實際相差無幾。”

“通俗易懂好啊。”

秦始皇對這首愷歌倒很欣賞,他說道:“朕雖只是聽著這四句話,卻能夠想見當時情形。”

塞外沙漠邊緣暗淡的月夜裏,匈奴單於戰敗遁逃,驚走了水邊的大雁,而秦軍輕騎列隊而出,準備乘勝追擊……

“只是當時應該是六七月間,哪來什麽大雪滿弓刀?”

強迫症皇帝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黑夫垂首:“昔我往矣,黍稷方華。今我來思,雨雪載途。這最後一句,是因為來到鹹陽附近,恰逢降雪,將士們不管是背上的弓,還是插在靴側的銅刀削,都落滿霜雪……”

秦始皇點了點頭,也沒有再深究,能唱出雄渾肅穆的邊塞景象,表達士卒們的鬥志昂揚,順便嘲弄一下膽小遁逃的單於,這就夠了。

“朕聽到的是士卒之用命,還有將之膽氣。”

秦始皇滿意地看著蒙恬、黑夫、李信三人,又對陪坐的王翦笑道:“武成侯,你覺得這些後輩如何?”

武成侯王翦老了,五年前滅楚時尚壯的老將軍,如今卻垂垂老矣,齒發動搖。

王翦功成名就,賦閑在家,也就沒那麽多忌憚,他眯著眼看了看蒙恬、李信,笑道:“當年不能將二十萬人者,今已能矣……”

當年,就是李、蒙二將第一次伐楚打了個大敗仗,之後雖立小功,但對匈奴的這一戰,才真正是他們的雪恥之役,二將都有些羞愧,朝王翦拱手作揖,李信更直言,當年的自己,太過輕狂。

而今的他,頭發跟王翦一樣白了。

王翦又看向黑夫:“尉將軍倒是一如既往的沉穩。”

黑夫不敢怠慢,亦道:“黑夫只學到了老將軍的皮毛,無法做到臨陣應變,奇謀百出,如今只敢紮硬寨,打呆仗……”

“紮硬寨,打呆仗?”

王翦哈哈大笑:“將軍這是將你我一起罵了麽?善戰者無智名,無勇功,故其戰勝不忒,尉將軍可謂善戰者了!”

言罷,王翦對秦始皇拱手:“蒙將軍治眾如治寡,李將軍能以正合以奇勝,尉將軍無赫赫之名。陛下有此三將軍,蒙武若知,便能走得安心,老夫和羌瘣,也能放心告老了。”

羌瘣附和,心裏卻暗嘆一聲,他本來是這場戰爭真正的主帥,想著沒了王氏父子和蒙武,便能大放異彩,沒想到,時也命運,風頭完全叫幾個年輕人蓋過去了。

最後只能安慰自己道:“一代人做一代事,吾等奉陛下之命,掃平六國,而三將為陛下靖邊,宜矣。”

黑夫也有些明白了,這場振旅之儀,仿佛成了一場新老交替的儀式,統一戰爭的功臣慢慢老去,歷史上,能接替的只有蒙恬,但因為歷史的改變,李信復又崛起,黑夫也繼承了王翦穩如老狗的打法,開始嶄露頭角。

老將軍們看著這一幕,心裏肯定會有落寞和不甘吧,自從靖邊祠、勛廟兩個制度出來後,將軍們的人生目標,除了封侯,又多了一個“入廟”的渴望。誰不想死後祭祀入內,留名千古?

但它們的門檻都很高,除了王翦外,沒有人敢說自己的功勞足夠入勛廟,哪怕連剛去世不久的蒙武,都沒這個資格……

按照秦始皇的設想,自此之後天下國泰民安,萬世一系,中原戰事永絕,祭祀統一功臣的勛廟,王翦將成為最後一個人選,再無他人!

但入祭靖邊祠,卻依然有機會爭取。

李信現在便很有求戰的欲,待兵卒們振旅儀式結束後,便立刻稟明皇帝道:

“陛下,匈奴發生了內亂,頭曼被其子冒頓所弑,冒頓自立為單於,與三萬部眾盤踞居延澤,月氏王遣使來報,說起欲與東胡勾結,同秦繼續作對。除惡務盡,匈奴後患,不可不除,臣與北地郡尉商議,或可在仲春之月前後奔襲居延澤,將匈奴消滅!”

……

“居延澤在何處?”

秦始皇當然不會記住這麽小的地名,讓趙高拿來地圖一瞧,發現其十分遼遠,孤懸於流沙大漠邊緣,便皺眉道:“欲襲此處,需多少人馬?要行幾日?”

“需北地、隴西、朔方的所有車騎,計兩萬騎,分別從賀蘭、高闕出發,以投降的匈奴人、月氏人為向導,慢則半月,快則十日,可至居延澤!”

打了河南地之戰後,基本一秦能敵三胡,李信對打贏這場仗很有信心,先前他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斬單於之首,懸於秦闕之上!

“此策似乎有些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