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6章 世界上沒有完美的犯罪

是日中午,黑夫已經坐在縣獄官署內,與兩位令史樂、怒,以及縣尉派來的尉史“安圃”一起,組成了四人破案小組,討論這起柳樹裏殺人案來。

至於這個破案小組的領導,自然是獄掾喜。

在秦國縣一級,案件往往是縣尉、縣獄兩個官署協同處理。縣尉提供武力支援,縣獄提供專業的破案人員,不過究竟由誰說了算,還得看現場官職。這才有了前幾天,因為縣尉體系的鄉遊徼官更大,帶著破案小組走錯了方向的事出現。

所以今日一開場,喜就直言,自己並不以官職爵位來決定話語權,眾人可以暢所欲言。

“諸君,我以為,荊券就是一個幌子,是兇犯想騙吾等上當。”

黑夫作為在場官職最小,爵位最低的人,卻很有說話的膽氣。

一來是縣右尉為他撐腰,破格將他臨時調到縣裏,參加破案工作,要知道亭長都是在下面打下手的,很少被如此厚遇。

二來,黑夫上任以來連破大案,業績有目共睹,至於刑偵破案方面,連怒都誇獎黑夫“頗知令史之術”。

聽了黑夫這話,對面的令史樂立刻笑了起來:“黑夫亭長,那荊券,不就是你發現的麽?”

黑夫也不吝承認:“是我發現的不假,但事後想想,我才覺得這荊券落在殺人現場,有諸多疑點。”

“亭長所言,我深以為然。”

一直沉默許久的怒接話了,他這幾天可沒少受鄉遊徼叔武的氣。那廝為了業績,心態失衡,一心想要盡快破案,竟不管獵戶無辜,要下令嚴刑逼問。之後又不管不顧,一頭跳進了賊人布下的陷阱裏,怒苦勸無用,好幾天都徒勞無功。

接著,黑夫便將這荊券的疑點一一說了出來:“其一,案發時間應當是日出之後,當時全裏的男子都去了田裏勞作,女眷也紛紛前去送飯,整個裏像是空的。那對死者正是乘此機會通奸,兇犯也正是依仗著這段時間,入室殺人,當時死者或有大呼救命,但卻沒被人聽到。”

“那兇犯便堂而皇之地殺害了死者,他沒有再走窗戶,而是開門離開。既然如此有條不紊,兇犯怎可能慌張到將代表身份的荊券丟下?這便是疑點一。”

“其二,商賈雖賤,卻往往身家不菲,何至於去做殺人盜賊?只為了謀財?據獵戶和裏監門的家人所述,現場確實少了一些錢,但未超過六百錢,為了這六百錢而殺人,竟棄千八百錢的荊券,兩者之間矛盾了,這是疑點之二。”

喜道:“如此說來,你認為,這枚荊券是偽造的?是賊盜故意丟在現場?”

黑夫道:“然也,那賊人極其狡猾,知道令史辦案詳細嚴明,他是想故意引誘吾等上當,讓官府枉費心力去追查那些販繒帛的商人。”

怒頷首道:“黑夫亭長此言有理,吾等奉命在鄉市、縣市追查多日,沒有找到這枚荊券的右券,市掾吏處也沒有記錄。這枚荊券根本就沒有右券,而是偽造,吾等都白忙了,通過荊券來查找兇犯已不可能,只有再想想別的法子。”

這起案子目前進入了一個瓶頸,但黑夫卻沒有絕望,按照刑偵課學的過的物質交換原理:進入過犯罪現場,就一定會和現場發生物質交換,也就是會留下屬於犯罪證據,故完美犯罪不存在。

雖然兇犯十分狡猾,竟然還知道留下荊券誤導官府,有一定的反偵察能力,但畢竟是兩千多年前的賊盜,在黑夫眼裏,他留下的破綻,太多了!

在場的人都是偵辦多不少案子的幹吏,尤其是怒、樂,他們這些天裏已經感到查案方向不對,便將其他證據都甄別出來,準備換個方向。

“或許,可以從兇犯所用的刀入手查起!”黑夫和怒不約而同地說道。

……

樂拿起放在案上的兇器展示給眾人看,那是柄長約一尺、中脊微突的小刀,木制的刀柄很短,不足兩寸,上面纏了一些麻布條,色澤暗淡,末端是個鐵環,已經開裂。

這年頭的短兵器,軍隊主要用劍,民間則是刀劍並用。有一點身份地位的人佩戴長劍,地位卑微卻又喜好武力的人則只能帶如同匕首般的短劍,還有這種短刀,掛在腰間,走動時晃動會拍擊大腿,故稱之為“拍髀”。

尉史安圃提出質疑:“縣中公士、黔首,均喜好武藝,每年更卒訓練都,均會置辦兵器,拍髀便宜,價不過幾十錢,故人手一把,佩者不下數百人,光憑此物,如何尋找?”

“當然不止是憑借一把刀。”

怒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據裏監門的家人說,裏監門的確是佩劍出門的,但現場卻發現劍被帶走,只留劍鞘。”

“兇犯是個聰明人,他也知道,帶著刀離開,上面的血跡會惹來麻煩,所以便棄刀取劍,但卻不帶走劍鞘,黑夫亭長,你以為這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