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巡邊演武

對面坐著工部尚書,李素也沒有任何緊張情緒,反倒是滿心打著市儈的算盤。

閻立德這人有點嚴肅,看面相不太好說話的樣子,任何時候表情都是繃得緊緊的。

李素不介意,就沖大家都是追求完美和對稱的同道中人,嚴肅一點也沒什麽關系。

寒暄客套話不多,閻立德的口才似乎不太好,也不習慣跟一個足夠做他兒子的少年郎說太多客套話,隨便聊了幾句後便直奔主題。

“流水線生產法是李縣子所創,此法粗看平平無奇,只不過將工序改了一下,可是細細思量過後,卻覺玄妙無比,不瞞李縣子說,陛下將楊少監的奏疏轉到工部時,閻某其實並未在意,後來將作監的一位監丞照此法用諸於監下工坊,造一塊殿頂七彩釉瓦用時節省大半,如此方知此法之妙,當日這流水生產法已震驚了整個工部,於是今日閻某才特意冒昧相邀李縣子。”

李素謙虛笑道:“不敢當,我也是胡亂琢磨出來的……”

閻立德嘆道:“不得不說,李縣子所創流水生產法,委實精妙無雙,此法將世間所有做工蓋房修堤等等工序全部改換新貌,實是妙用無窮,不過此法甚是深奧,有些地方閻某仍不甚了了,今日特來求教……”

李素眨眨眼:“不敢當‘求教’,草民創此法只是下苦人的粗鄙營生,論其本質,只是取巧之法而已,草民才疏學淺,創此法亦是亂七八糟隨意亂想,有些地方連草民自己也是半懂不懂,閻尚書學問高深,何苦讓草民獻醜?”

閻立德臉上露出笑容,笑容很生硬,仿佛被某只無形的手使勁擠出來似的,有種很猙獰的味道,顯然他不習慣常笑。

“李縣子才名滿長安,長安城內上至陛下朝臣,下至婦孺走卒,皆知李縣子才名,你若才疏學淺,天下誰能當得起‘英才’二字?閻某今日虛心求教,還望縣子不吝賜教。”

李素不答話,只呵呵幹笑,拎起小酒壇給閻立德斟酒。

“閻尚書,請酒。”

二人飲盡,李素繼續斟滿,閻立德耐著性子繼續喝。

“李縣子,方才閻某所言……”

李素想了想,道:“其實所謂流水線生產法,能用到的地方很多,諸如修路,架橋,蓋房,織布,制瓷等等,可以說,大唐之內但凡與做工有關的行當,都少不了它,方法其實很簡單,一法通而萬法通,但是,方法擺在這裏,如何運用卻存乎一心……比如制瓷,大唐窯工向來的做法是洗泥,拉坯,打模,刻花,施釉等等,這些過程的每一步皆由窯工親自完成,若是官窯所產的話,過程更是精細,其實若將制瓷的每一步單獨分開,各自由不同的窯工負責每一個流程,此舉不僅可以大大節省工期,而且也可細分責任,一窯瓷器燒壞了,哪一個過程出了問題,哪一個窯工的責任,以後如何避免,一眼便能看分明……”

李素說了一大通,閻立德越聽越興奮,最後竟站起身,朝李素施了一禮,道:“李縣子高才,閻某大開眼界,今日閻某尚有不情之請,可否請李縣子屈駕將作監一行,指點一下官員和工匠,若能將流水線生產法用之於蓋房,燒瓦等行當,萬事則事半功倍,李縣子之名則流芳百世……”

李素呆怔片刻,神情卻有些不樂意了。

看在大家都是追求完美和對稱的知音份上,嘴上指點一番自無不可,就當是給知音彈了一曲高山流水,不過要把他請去將作監指手畫腳,這就要仔細想想了,畢竟大家今天剛認識,彼此都不熟,更重要的是……求人幫忙卻不給點實際的好處,老閻太不講究了。

不知道大唐究竟有多少顆類似楊硯這般無私奉獻甘灑熱血的螺絲釘,但是如此自私自利的李素,全天下僅此一人,別無分號。

……

壞人啊,太壞了!

出了酒肆與閻立德告別後,李素不停譴責自己。

相比之下,楊硯的覺悟高多了,無論到手什麽東西,只要對大唐社稷有利的,二話不說上交國家,這種人的精神境界太超凡了,特別適合畫成遺像掛在墻上,反正李素達不到這個境界,非常的自慚形穢。

自慚過後,日子該怎麽過還是怎麽過,該拿的好處不到手,大家沒法一起愉快玩耍,在其位而謀其政,如今只是平民白身的李素為了火器局能完成任務而創出流水生產法,已經非常大公無私了,至於工部或將作監的事情,李素真沒有興趣管。

要管也可以,拿好處來。

當然,覺悟不高確實應該譴責,所以李素小小譴責完自己後,很快忘了這事,回火器局繼續過他的悠閑日子,有和風,有暖陽,有零食,有躺椅,還有一只姓許的馬屁精圍繞左右哄得他心花怒放。

——如果楊硯巡察工坊的時候恰好發生爆炸事故,那就更喜聞樂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