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終卷) 定鼎 第三十二章 放逐

張玉伯年初辭去江寧府尹之位,但告老之奏折給封還。雖說張玉伯在辭去江寧府尹之位後稱病不朝,但一直兼著都察院左僉都禦史的頭銜。

張玉伯與林縛的關系,亦是友故,亦是政仇。他任江寧府尹之初,為當時畸高的糧價,就拿當時與淮東一系關系密切的顧天橋下手,也是廟堂之上曾公開抵制林縛把持朝政大權的高官。

公府治政後,林縛使張玉伯從江寧府尹位上去職,實際是削去他的實權,但封還了張玉伯告老的請折——在時人看來,更多的是林縛做了婊子,還想立牌坊,要將張玉伯架在廟堂裏做擺飾,以示其容人之量。

到濟州都督府正式設立之時,除軍政官員外,自然也要另外派遣監察官員,林縛直接就指名要都察院派張玉伯來濟州做按察史。

濟州都督府受中樞直轄,在級別上與諸郡司相當,故而都督府等同於宣撫使司,按察使司、審刑司、兵備司、市稅司等衙署也一並照郡司設立。

濟州都督府的軍政級別雖高,但在年後才知道中樞在海外竟然還有這麽一塊飛地的世人眼裏,濟州與廣南郡所轄的雷州、瓊州等瘴疣橫生的偏遠落後地區有什麽區別?

雷州、瓊州歷來都是貶謫官員之所,而張玉伯以往身居江寧府尹之高位,給逐出中樞,放任地方,哪怕是杭揚等地,都是貶謫,更何況是遠在萬裏之外的海外飛土,瘴癘之地?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林縛這回終於對張玉伯下狠手,放逐海外。

張玉伯、趙舒翰等人,即使對淮東有著比旁人更深的了解,但也有限,在他們的印象裏,濟州也頂多是時常有海船駐泊的荒涼小港而以,也許比蠻荒之地熱鬧一些,但絕想象不出濟州的繁華來。

張玉伯,在任命下達之初,也是認為林縛這次是下定的決心將礙眼的他踢得遠遠的,甚至給林縛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書函,希望能使家人留居江寧,他孤身去濟州赴任。他已做好客死異鄉的心理準備。

林縛看過張玉伯的信函,又氣又惱的派人將信丟了回來,告訴他,便算是充軍流放,依律其妻子也需同行伺候。

與張玉伯一起給踢到濟州,攜妻兒赴任的,還有藩季良、陳臾等人。

藩季良與陳明轍為故舊,曾為前相陳西言的幕僚,江寧戰事之後,與陳恩澤出任江寧府左右司寇。陳臾則為陳西言次子,與林縛同科中舉,但次年未能錄進士,之後科考就停廢了。江寧戰事之後,陳臾因蔭襲中大夫,在戶部擔任員外郎,這次一並叫林縛直接點名到濟州任事。藩季良任按察副史,兼領審刑司,陳臾任市稅司監事,都是一些掌握不到濟州軍政大權的閑散官職。

趙舒翰倒是主動請求到濟州赴任的,不是說他向往濟州,而是張玉伯、藩季良、陳臾等人給踢到濟州之後,他孤身留在江寧,連個飲茶喝酒的友人都尋不見,自覺也受林縛討厭,還不如自我放逐,同來濟州同甘共苦。

張玉伯、藩季良、陳臾等人,包括趙舒翰在內,在傳統上屬於帝黨一系,立意維護元越帝室之統治,淮東奪權謀立之心日益彰顯,他們與淮東的隔閡就日益加深。

江寧戰事期間,永興帝棄都而逃,他們這一幹人等皆有氣節,留下來助陳西言孤守江寧。在那之後,他們對永興帝絕望之余,也與程余謙、余心源、張晏等帝黨人物分道揚鑣。

江寧戰事後,林縛初得江寧,還談不上完全掌握大局,所以也要用他們來平衡淮東與帝黨舊系人物之間的關系。但他們在江寧實際上存在一個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尷尬地位。

荊襄大捷,以及左承幕、胡學穆、嶽冷秋等一幹大佬,或明或暗的倒向淮東,使得淮東無論是軍事上還是政治上,都占據絕對的主動,林縛不需要再看帝黨一系的臉色。賜九錫,開府立官制,揭開公府治政的序幕,林縛也不再需要張玉伯、藩季良、陳臾等人留在中樞去平衡國公府與帝黨之間的關系。

張玉伯、趙舒翰、藩季良、陳臾等人攜家小於五月上旬在給放逐,離開江寧之時,心思多少悲壯慷慨,也與江寧的友人飲過訣別酒,從江寧直接登船,漂洋過海,來到濟州。當繁榮之景不下江寧的濟州城,代替他們所想象的蠻荒瘴癘之地,呈現在他們眼前時,差點刺瞎了他們的眼睛。

這時候展開在他們眼前的,不是一組組枯燥的數據,而活生生的,可以觸摸得到,與數據相對應的撲面而來的繁華。

每年,約有一萬擔生絲、二十萬簍茶、兩百萬石米糧、數百萬斤鐵、數百萬斤鹽、近兩百萬筐煤、上百萬斤銅、數十萬匹新布、數萬匹湖綢、數十船瓷器、數十船蔗糖、上萬匹騾馬、十數萬張皮料以及桐油、獸鬃等大宗貨物,經濟州港中轉或直接在濟州城進行貿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