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終卷) 定鼎 第二十一章 巡政之屯田

日隅時分,車馬隊從桑河鋪起程往壽州而行,日將暮時便到壽州城下。

壽州控扼淮水中遊,有居高臨下之勢,發船去山陽五百裏水路,若是下遊生變,壽州發兵將極為迅速,故而在巧取淮西之後,鳳離軍的防禦重心就開始往西轉移,不過靖海水師之主力以及陳漬的登城鎮師,都駐在東側的新浦(連雲港)及雲梯關等地。

荊襄會戰之後,除陳漬奉命到雲梯關組建獨立的登海鎮師外,張苟、唐復觀也分別調入鳳離軍及淮陽軍的序列,連同柳西林、楚錚、韓采芝、耿泉山、陳魁立等部,在東線集結的甲卒已經達到七個鎮師,此外還有李良所率的騎營第二鎮師,以葛存信、楊釋分別為指揮使、參謀軍事的靖海水師。

除此之外,十四萬俘兵裏,除了以新附漢軍及虜兵為主的八萬俘兵交由南洋船社、黑水洋船社運往海外進行勞役之外,余下的六萬俘兵則以隨州軍為主,也納入徐州工輜營,要使得東線儲備兵員上升到十二萬甚至更高的水平。

隨州軍俘兵,構成也簡單,大多是荊襄及淮西隨羅獻成起事造反的貧困民眾,後隨羅獻成在隨州停下有六七載,家小差不多也都在隨州安頓下來,偏偏叫羅獻成鬼迷了心竊,一步走差,成了戰俘。與新附漢軍及胡虜俘兵不同,隨州軍俘兵不僅容易改造好,還將能成為淮東軍接下來一個重要的兵卒補充來源。

為了更好地將六萬俘兵轉化為對國公府忠心,能為國公府征戰沙場的悍卒,同時王相在隨州,無論是編入工輜營的六萬俘兵的家小,還是隨鐘嶸、羅建等將投附董原的隨州軍將卒家小,林縛一律要求他妥善安置,編入民籍,有條件進行優先授田。而此前羅獻成在隨州進行大規模的屯田,實際由各級將領私占,屯卒及耕作的將卒家小實際不過是各級將領的農奴……

對壽州的軍墾屯田,也將是要作同時的處理。

將入城時,林縛停下來,站在路旁,看著馳道兩側漸次金黃的麥田,與身邊的高宗庭、寧則臣及孟畛等人說道:“董原在淮西數年,還是做了一些工作的……”

“倒不曉得董使君聽了主公這番話,心裏會是怎樣的感慨?”孟畛笑道。

辛辛苦苦數年經營,叫淮東不費吹灰之力全盤拿去,如今壽州、濠州總計一百五十萬畝地,都叫林縛一體拔入殖商銀莊,成為林縛對淮東將臣的封賞,董原要有好心情才叫見鬼呢?

“顧不得董原怎麽想了。”林縛哈哈一笑,他至今猶覺得叫董原入彀是今生得意之作,與孟畛說道:“銀莊接管軍墾屯田後,雖說將田價壓到二、三銀元一畝,但依舊相當一大部分人是赤貧,無法出資購田,也不能簡單粗暴地將他們趕走。成服他們打算以殖商銀莊的名義,與耕戶立下楔書,許他們在稅賦之外,以租代償,十年之後田地即歸為永業,十年之租歸入銀莊算售田款!這個工作,要府衙以及縣跟下面新設的鄉司配合著進行。當然哦,官員們替殖商銀莊做工作,殖商銀莊也需要額外拔些銀錢給壽州府,算作補助。至於怎麽補,你們談,談妥之後公告出來,不要藏著掖著。”

上田年產糧三石,每戶授田四十畝以內,新稅政之後,稅賦不過二十抽一,田租也立律制不得超過三成實收,即不得超過基本田賦的六倍。實際董原在壽州屯田,為養軍,每年要從屯田裏直接拿走高達六到七成的收成。林縛是要將壽州及濠州屯田統統拔歸殖商銀莊,但允許耕戶總共只繳不到三成半實收的租賦,就已經是一種恩惠,更立下楔書許耕戶在連續繳納租賦十年後田地歸為私有永業,這對耕戶來說,幾乎就是叫人喜極而泣的喜訊。

孟畛說道:“主公仁厚,愛民如子,子民也必會愛主公如父……”

愛民如子嗎?林縛心裏一笑,只是後世的記憶,使他看待普通民眾沒有高高在上的視角,這恰恰是當世一些俊傑所不具備的。

大多數農戶,生生死死都在一塊不屬於自己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們對土地的渴望,是上層人士難以想象,故而這些人也將是新政最堅定的擁護者。以往這些人是赤貧者,被壓迫在社會的底層,是表現不出力量跟聲音的。他們給壓迫到極致,反抗只會產生極強的破壞力。但是,現在他們是淮東軍最堅定的組成部分跟支持者,他們的力量跟聲音就能夠通過淮東軍整體的表現出來,也是林縛推動新政深入下去最核心的保證。

新稅政出來之後,特別是林縛以封賞的名義,直接將元越宗室在江寧外圍諸縣數以十萬計的莊田討來,拔入殖商銀莊向附近無田及少田的農戶出售,殖商銀行雖說是以此收攏本金,但無田及少田的農戶卻實實在在地得到莫大的利益,最直接的表現就是江寧的地價,在短短半個月裏,就暴跌到戰前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