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狂瀾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丹江對峙

林縛走進軍情司的作戰參謀室,羅文虎正看著琉璃燈出神……

儲油的燈座是琥珀色琉璃,燈頭銅制,擋風的燈罩是透明琉璃,棉繩燈芯從燈頭伸入燈座之中,燈座裏儲著半滿的透明有著些微脂香的液油。羅文虎乍看到這麽一盞燈,還以為是軍中哪個貴家子弟的珍玩,高宗庭告訴他以旅將一級將臣的薪俸一個月能買兩三盞琉璃燈,嚇得他以為淮東薪俸高得驚人。俄爾才給別人告之,淮東旅將餉薪每月約四枚銀元,與縣中吏員相當,既談不上高,也談不上低,只是叫羅文虎難以想象不用兩枚銀元就能買下這麽一盞美輪美奐,有如珍玩的燈盞?

羅文虎在禮山率部投附時,曹子昂補給他的都是為緊缺的作戰甲械,而一些新造的物件,淮東軍裏也是剛剛推廣,自然也只能在中軍大帳裏才可能最先看到。羅文虎自詡文武皆全,林縛使他入軍情司,也以為加入軍情司參與軍機,能幫上些忙,但進了作戰參謀室,就有些傻眼——細沙與樹膠所制的沙盤以及精細作戰地圖,叫羅文虎難以想象荊襄之地何時叫淮東的斥候刺探得這麽徹底?

林縛看著站起來要行禮的羅文虎忘了手裏還抓著一只單筒銅望鏡,見他丟也不是,拿也不是的尷尬樣子,笑道:“這玩藝精貴得很,才造來二三十枚,都不夠制軍一級將官分的,倒是軍情司最闊綽,一下就給我扣下來八枚私用……”

高宗庭說道:“望鏡能視物數裏之外,清晰可見人面,立時發放下去,未必用出效果來,倒不如先放在軍情司。”

“你現在是執掌軍情司,自然替軍情司說好話,把這些東西放下去,你看下面會不會用?”林縛笑著反駁高宗庭。

許多東西,對林縛來說司空見慣,放在當世驚世駭俗,但也不是不能造,關鍵還是熟練工匠的匱乏。

早年林縛就是叫人造幾盞琉璃燈放在室內賞玩,但一直拖到掌握江寧工部的琉璃場之後,才得到近兩百名熟練的琉璃匠,才有條件大規模的制造廉價琉璃器皿。這個“廉價”也是相對的,一個縣令的正常月俸只能買兩盞琉璃燈,琉璃燈實在不能叫便宜,只是沒有以往那麽高不可攀就是了。

望遠鏡的原理說起簡單,即使早初用透明琉璃太貴,用水晶磨制鏡片也是可以的,但鏡片的磨制太耗人工,葛福當初花了一個多月的工夫,才磨出一枚合格的鏡片來。而最簡單的光學原理不能形成可傳承、能教授的理論體系,叫其他工匠來磨制鏡片,手把手的教,都很難叫他們理解要點——那即便是能造出三四枚望遠鏡,也沒有什麽實用價值。

淮東很多新物得以逐步的實用化,還是在控制江寧,控制江寧工部之後。

匠戶傳統上列為賤戶,但在江寧城裏,又是規模極大的人群。以江寧織造局場為例,崇觀年間織場匠役就高達四千余人,到永興帝在江寧登基之後,規模更是進一步擴大,達到近七千人,為當世官辦工場的一個典型縮影。

淮東所控制的工造體系,以往專注發展冶鐵、織造、甲械、造船等業外,也是在控制江寧工部之後,獲得一個規模達十萬人等級的熟練匠工群體,才有余力去發展衍生出來的其他工造業,才使得淮東所造新物這兩年來層出不窮。

林縛叫羅文虎等人都圍到沙盤前,問高宗庭:“你們所定的那個渡河計劃,把握大不大?把人投到南岸去,要是當中給敵軍截斷退路,那可是三五千淮東將卒的安危,迄到今日,淮東戰卒犧牲於戰場上不在少數,但也沒有成建制給敵軍消滅過,所以我希望你們能謹慎一些!”

“反復試驗過三回,相當可靠!”高宗庭說道。

林縛又問從樊城趕來見他的唐希泰:“周同去樊城後,應該組織過諸將討論過這一方案,劉振之、陳漬、黃祖禹、周斌等人是什麽意見?”

“其他倒沒有什麽,就是陳漬與黃祖禹爭著領軍去對岸,周指揮使給吵得沒辦法,說是要主公您來決斷……”唐希泰說道。

“這個登城虎真是亂搞。”林縛無奈苦笑,說道:“既然把握很大,那就叫登城虎過去吧,叫黃祖禹負責側翼,牽制贊陽之敵。”又跟敖滄海說道:“長山軍也要加快一下速度,張季恒所部後天之前應要將新野之敵牽制住……”

有參謀官將林縛的話一一記錄下來,林縛與高宗庭、敖滄海又將這些指令性的話進行復核,確認不會有漏誤。

臨了,林縛又指著沙盤,問大家:“你們再想想,還有什麽沒有考慮周全的……”

羅文虎雖與諸將站在一起,但沉默寡言。他以往自詡文武雙全,熟讀兵書,不認為淮東戰訓學堂的培訓會對他有什麽禆益,也自詡能勝任指揮參軍一職,但今夜才初步接觸淮東軍的核心機密,才發現差距大得叫他羞顏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