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狂瀾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制衡

寧則臣順利接管壽州防務的消息於二十九日傳到隨州,二十八、二十九兩天,隨州降將鐘嶸從厲山大營選卒兩萬北上。與此同時,董原派陳景榮來隨州見曹子昂,商談淮西軍北上收復汝州及糧秣之事,仿佛之前所有發生的事情統統不存在一般。

車轍聲歷歷在耳,陳景榮掀開簾子,不顧寒風呼呼的刮入車廂裏,將車廂裏僅有的那些寒氣帶走。

南下隨州的馳道要經過一座名稱鹿泉的山丘,鹿泉山不高,但突兀於隨州城北的平川之上,地勢顯得險峻。鹿泉西坡有砦寨,曾為隨州軍將據為私宅,此時由淮東軍一旅精銳駐為塞壘,峙立在隨州城北。在陳景榮視野範圍之內,在東北方向同樣的一座據險峻地形而立的一座營壘,扼守住從厲山南擊隨州的通道。

如今看來,淮東針對淮西早有周密的計劃跟部署。

天氣陰霾,鉛色的雲層似乎就壓在山巔之上,也不曉得接下來是雨是雪,想著淮西軍缺衣少糧,此時被迫北上,境遇還真是慘淡……

陳景榮心裏悲涼,既然放棄反抗,但主動權就盡在淮東之手,實不知道這次來隨州,能談出什麽結果來。九月羅獻成率部出淮山北寇信陽,使得信陽府又成殘地,光山及厲山大營所儲的軍糧僅能支撐月余,再拖延下去,情勢只會對淮西更不利。

入城時通報來意,隨行扈騎皆給收繳兵刃到指點驛館給監視居住,陳景榮也給反復收了好幾遍身,才給帶到灰蒙蒙的一棟宅子面前。

雖說淮東軍帥署公慣來節儉,但宅子前總該豎一塊牌子,陳景榮對領路的淮東軍將說道:“某為淮西行營典書令陳景榮,特奉樞密副使,淮西行營總管董大人之令,來隨州面見廬州守備曹子昂商議要事,這是哪裏?”

“景榮不要嫌棄本使這裏簡陋啊!”

陳景榮回頭看去,卻見嶽冷秋身穿絳紫官袍袖手站在宅庭之中,笑臉望過來。陳景榮還不知道嶽冷秋已在隨州,但看他的笑臉,直覺笑臉裏盡藏殺氣逼人的鋒芒。

“豈敢豈敢,景榮不曉得嶽督竟在隨州。”陳景榮沒有脾氣,只能折腰行禮。

“不需客氣。”嶽冷秋甩袖一揮,說道:“你是奉令來見曹子昂,曹子昂忙於軍務,未必有時間見你。不過本使也是特奉樞密院令北上,你有什麽話與本使說也一樣……”

陳景榮愣怔了一下,問道:“敢問嶽督,樞密院又有何嚴令示下?”

嶽冷秋的眼眸子像刀子一般剮了陳景榮一樣,心想壽州被奪一事果然像種子一般在淮西諸人的心底生根發芽了,說道:“本使奉樞密院令出監淮西、河南諸軍兼督糧秣,池州軍鄧愈部也即將奉令北調,並入淮西、河南諸軍序列,景榮還有什麽疑問?”

陳景榮自然曉得林縛還會有針對淮西的後手,但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麽快,更沒想到林縛會讓嶽冷秋來分董原的兵權……特別是嶽冷秋的頭銜上加有“淮西、河南諸軍”的字樣,更是叫陳景榮心驚膽顫,不難想象,董原的頭銜很快就會相應的變成“招討使兼制淮西、河南諸軍”。看來林縛是要利用戰時樞密院的專檀之權,鐵心將淮西軍拆成數鎮,僅給董原節制之權,嶽冷秋監軍之權,而加重陶春、肖魁安等諸鎮守軍的權柄,以達到消弱淮西,使淮西內部互相制衡的目的。

換作別人來當這個監軍使,對董原的制肘不會太大,但嶽冷秋率鄧愈所部北上任監軍使,意義就非同小可。

陶春所部長淮軍幾乎是嶽冷秋一手創立,自陶春以下,都是嶽冷秋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雖說長淮軍這幾年在淮西給削弱了很多,但實力仍不容小覷。陶春以往在淮西序列之下,故而掙紮不出董原的掌握,但嶽冷秋進入淮西,陶春一系將領必然會倒向嶽冷秋。

池州軍在樅陽大潰之後,嶽冷秋的影響力及實際能掌握的軍權也就給削弱了大半,陳景榮以為林縛會繼續削弱嶽冷秋的勢力跟影響,萬萬沒有想到林縛會用嶽冷秋北上制衡淮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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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陳漬所部於二十三日就收復石城,但一直到二十九日,林縛才將行轅遷往石城。左承幕以觀軍容使的身份,也隨行前往石城。稍晚一天,胡文穆、胡學長父子從江夏趕來石城見林縛。

漢水汊口的沉船、暗樁一直到二十六日才清理幹凈,此時從漢津到長林的漢水之上,皆是淮東水營的戰船。

入冬之後,風從西北刮來,逆風兼之逆流,水又枯瘦,戰船行之漢水水面上的速度之慢可想而知。從漢津到石城,陸路有三百裏,水路則曲折有五百余裏,胡文穆、胡學長父子則是在二十八日午前從江夏渡江後,一路乘車北上趕往石城去見林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