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狂瀾 第七十八章 大勢已去

伏牛山與桐柏山,都是縱橫數百裏的峻險山勢,與千裏秦嶺的東脈一起,將南陽盆地環抱其中。在南陽盆地的北部,伏牛山的東麓與桐柏山的西麓夾峙而立,當中山地沉陷下去,形成東北窄,西南寬的喇叭狀地塹,世稱方城埡口。埡口東西寬約二十到三十裏不等,南北寬約四十余裏,兩側皆是崇山峻嶺。

方城位於埡口的內側,依伏牛山東南麓余脈方城山而築,為南下荊襄,北上中原的必經要道,遂與居庸、雁門等關隘並稱天下九塞。

由於是南下荊襄,北入中原的要道,車船交會,隘口兩側的石崖下,留下許多歷來的人文遺跡。梁成沖、元歸政陪同嶽冷秋過佛溝摩崖時,卻毫無心情去看石崖上的刻像以及歷代文人題字。再往北,便是戰國時期楚國留下來邊墻遺址,雖歷經千年風化而屹立丘陵之間。

梁成沖到南陽之後,就在方城駐以重兵,防備北方之敵。

不過,方城的墻城加上護城外濠不過兩裏余寬,再加上方城山西面的山嶺間,猶有通道可以迂回通過,不足以將隘口徹底的封住,將南陽盆地保護在內側。梁成沖就利用故楚邊墻的舊址,立木為柵,夯土版築,重新翻修了這座長三十余裏的方城邊墻。

嶽冷秋登上築於佛溝摩崖之上的塞城,眺望東面隘口之中的丘陵跟平原。邊墻依地勢而建,在險峻處嵌以堅固塞壘,又與隘口西側的方城城壘相接,連為一體,宛如遊龍。

換在別時,嶽冷秋會為梁成沖能在短短兩三年時間裏恢復方城關塞而贊賞,但是即將面臨十數萬燕胡兵馬的沖擊,方城邊墻看上去又是那麽的簡陋跟單薄。要是外圍的舞陽等壘守不住,叫大股的燕胡兵馬湧到近前,南陽兵馬要想依仗邊墻長期堅守,不是易事。

除卻西面武關、丹鳳縣、白陽關等地的萬余駐兵,南陽還要在淯河的下遊新野城裏部署重兵,以防備南面羅獻成在襄樊的兵馬有所異動。除了在南陽留有數千預備兵馬外,梁成翼部署在方城以及外圍的舞陽等壘的兵力,甚至不足一萬六千人。

而燕胡集結在汝陽的兵力,高達十六萬之巨,除了由陳芝虎率領在左翼牽制淮西的偏師外,燕胡能直接加諸在舞陽、方城的兵力高達十萬之巨。

即使有關塞可以依仗,舞陽、方城的守兵又不是淮東的百戰健卒,要想以一萬六千眾抵禦住十萬燕胡雄兵,想想都叫人難有信心。

嶽冷秋心裏雖說有所擔憂,臉上倒沒有露出憂色,反而神色振奮地與身側的梁成沖,元歸政等人說道:“我來南陽之前,心裏有很深憂慮,擔心燕兵鐵蹄難擋,今日看南陽關山如鐵,才曉得之前是多慮了。我在壽州裏,聽說淮東糧船從山陽已經起運,樞密使在廬州也集結數萬精銳,數千輜兵在信陽境內加緊整修驛道,以通援道,而董大人也親率兵馬北渡淮河作戰。我本欲要與董大人見過面再來南陽,但董大人身先士卒,麾下十萬戰卒,竟不惜身臨險地與敵兵廝殺,負了小傷,在渦陽休養,我倒是耐不住性子先來南陽……”

人站水中,看到稻草飄過,也生妄想大喜,嶽冷秋的這番話,倒是叫梁成沖等人神色一振,覺得之前的諸多憂慮是多余了。

唯有元歸政憂色不減,問嶽冷秋:“燕胡冊封袁立山、陳芝虎為偽王一事,嶽督可知?”

元氏立朝兩百余年,異姓封王者僅曹氏為殊例,梁氏權傾朝野之時,也僅封國公。而燕胡選擇這時機封袁立山、陳芝虎兩降將為異姓王,無異封給奢文莊、羅獻成等一幹叛軍看的。

如今南陽在西面,在北面,看上去還有些防禦,但在南面,僅新野城屹立在淯河下遊,駐有數千兵馬。要是奢家殘部或羅獻成豁出去,動用數萬兵馬繞過新野,直接打入南陽盆地的腹心,當如何待之?

特別是從隨州穿過桐柏山,有直接進攻信陽的通道,屆時就能切斷從淮西北麓進援南陽的通道。

嶽冷秋在北上之前,相信林縛不會對南陽見死不救,但到淮西之後,這種信心就開始動搖,到南陽之後,這種信心就幾乎要崩坍掉。

嶽冷秋心裏怎麽想不管,臉上卻不動聲色,輕描淡寫地說道:“袁立山、陳芝虎不念朝廷恩義,認賊作父,為虎作倀,遲早會自取滅亡。封不封王,不過是轉眼雲煙,不需去關注。”

元歸政示意旁人都停下腳步,他與梁成沖陪同嶽冷秋往前繼續走了一段台階,壓著聲音說道:“即使將荊湖、淮地都丟掉,崇國公依舊能劃江而治,嶽督真就沒有擔心,淮西真就堅信淮東援兵一定會從廬州出兵?”

嶽冷秋看了元歸政一眼,暗道,梁成沖或有武勇,元歸政城府則深,難道他拼卻丟掉南陽,也要替太後保留一支殘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