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狂瀾 第七十一章 袁州條件

林縛擡頭看了一眼嶽冷秋,從他深如枯樹的皺紋裏,看不出他此時的建言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嶽冷秋急於從豫章脫身是肯定的,誰願意前程未蔔地給別人掌握在手裏?

同樣,在豫章使嶽冷秋參與軍機,給他知道的軍事機密也是有限度的,要拿嶽冷秋掩人耳目,必然要先將嶽冷秋騙過去才成。

“南陽要守,就不宜追究梁成翼汝陽失利之責,還要安其心,江寧應派人到南陽走一趟,以示撫慰,嶽大人以為何人合適?”林縛問嶽冷秋。

嶽冷秋思量林縛也不會坐看南陽陷落,南陽一旦陷落,燕胡就會跟荊湖連成一片,奢文莊、羅獻成、陳韓三等叛軍降燕,便使得燕胡在西線再多二十萬兵馬可用。

雖說如今奢家、羅陳二人降燕的勢態也日趨明朗,但畢竟給南陽分割,使其首尾不能相顧,這有利於淮東從容部署,分而擊之。一旦叫荊湖諸叛與燕胡連成一片,問題就會極為嚴重,一時荊湖的軍事力量對比,將再度向不利淮東的方向發展。

再一個,燕胡使奢家在荊湖為先鋒,牽制淮東一部兵力,燕胡甚至可以調集主力兵馬,重新集結到東線,攻擊淮東在徐州的防線。眼下,淮東在徐泗布下重兵,可以抵禦燕胡十萬重兵的沖擊,一旦燕胡在東線集結的兵力超過二十萬,甚至達到三十萬,淮東還能繼續堅守淮河北岸嗎?

嶽冷秋心想自己直接回池州軍的可能性甚微,既然林縛不會坐看南陽陷落,自己到南陽走一趟,也算是對太後那邊有個交待。

眼下南陽的形勢最為牽扯到太後、元歸政一系人員的心思。

嶽冷秋思定,說道:“樞密使身邊謀臣無數,我留在豫章也無良謀可獻,但與淮西、南陽還算熟悉,願往南陽走一趟。”

南陽的防守,淮西也至關重要,也需要嶽冷秋代表中樞走一趟。

林縛蹙眉想了想,說道:“嶽大人願走這一趟,那是再好不過。想來向江寧請旨也快,嶽大人可以先去廬州,待請得聖旨後,即行北上。嶽大人到南陽,可告之南陽諸人,待袁州事畢,樞密院在江西還能調三萬精銳北上,實無需慮燕胡能速陷南陽……”

周同率唐復觀、劉振之兩部先行渡江去了廬州,才三萬兵馬,淮東在江西境內僅步卒還有四個鎮師,滿編制高達六萬人。只是六萬兵馬在上饒戰事時減員嚴重,此時還沒有休整補充完全,又分散於江西各處。虞文澄部在江州,陳漬部在贛江,張苟部從撫州南下,攻邵武未果,留在豫章,留在林縛身邊的兵馬,僅張季恒所部及騎營周普部,不過一萬四五千人。

江西形勢初定,但隱患還沒有消除,除了奢家還有萬余殘軍固守閩北不降外,黃秉蒿在袁州,拖到今日還沒有談妥投降的條件。要是袁州黃秉蒿能安心不搗亂,林縛至少可以從江西境內將陳漬、張季恒兩部精銳迅速抽出,調往廬州備戰。這樣,林縛在廬州就有六萬精銳步卒及近萬騎兵的機動兵力,就能隨時支援信陽、南陽,形勢就會變得樂觀一些,而不會像現在這麽緊迫。

只可惜袁州拖到今日還是懸而未決,倒叫嶽冷秋懷疑黃秉蒿是不是一開始就沒有投降的誠心?

要是上饒戰事之後,林縛能夠咬一咬牙,調淮東軍兵馬主力西進,將五六萬精銳集於袁州城下,說不定就能叫黃秉蒿迫於壓力投降,而不會陷入今日的困境。

如今燕胡大軍南下在即,南陽岌岌可危,羅獻成也有倒戈之勢,林縛急於將兵力從江西抽出來渡江北上,眼下的形勢對黃秉蒿來說,越往後拖則越為有利。黃秉蒿甚至可以不降,占著袁州觀望形勢,林縛又能奈他何?

淮東兵馬可以說是天下勁旅,野戰難逢敵手,但攻城略地跟野戰不同。從豫章沿袁河西進,地勢愈西愈險,到袁州一帶,則易守難攻。林縛再托大,難道能用一萬四五千兵馬去強攻有三四萬兵馬防守的袁州堅城?

在嶽冷秋看來,林縛還不夠果斷,才叫他在處置袁州一事失當。當然,這些心思,嶽冷秋都藏在心裏,也不會不討喜的說出來。

林縛也不管嶽冷秋心裏想什麽,讓他先下去休息,準備北上南陽的事宜。嶽冷秋作為樞密副使,要北上南陽宣尉勞軍,非要向江寧請旨,這一切事都由高宗庭代為準備,奏折快馬送進江寧,嶽冷秋到廬州後等旨即可。

嶽冷秋離開後,林縛換了一副地圖攤到長案上,地圖上正是袁州周圍的山川地理。林縛手按在地圖上,與傅青河、高宗庭說道:“怕就怕黃秉蒿這時候還不夠貪心啊!”

“奢文莊焉會輕易叫黃秉蒿降了我們?”對黃秉蒿貪不貪心的問題,高宗庭則更為肯定,“主公許給他的條件,不可謂不寬厚,也無意立時解去他的兵權,又許他地,又許他錢銀,他要是肯忍,不貪心,怎會拖到今日還不給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