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狂瀾 第四十九章 追敵

位於杉溪中遊的夾河防塞,先後兩次受大水沖淘,雖說沒有整體垮塌,但也破殘不堪。內側的河堤大段的沖垮,河水直浸到塞墻腳下,塞墻也是仿佛耄耋老者的豁牙。

雖說懸湖掘開放水沖擊兩岸的時間很短,但在兩岸地勢低處形成大面積的積澇。站在夾河防塞東南城墻之上,放眼望去,周圍都是大片的淹地,宛如沼澤。近河的道路都給大水沖毀,還有大片的積澇,兩翼坡嶺雖說沒有給大水淹到,但林深道陜,難容大軍通過。

淮東軍在官溪嶺的主力,想要追趕上浙閩軍西逃殘部,沒有足夠多的戰船走水路,只能憑借雙腿從淹地趟過去。

此時在西岸的陳家坳附近,正有萬余淮東兵馬從斜坡通過淹地。

敖滄海將戰靴懸在脖子上,褲腳管卷到膝蓋,赤足踩在泥窪地裏,也不騎馬,與將卒同甘共苦,一步一個坑的往前挪行。

這處淹地已經由前哨探過,淹水不深,最深處也只能淹沒到大腿處,沿路也用竹竿樹枝標出前行路線。但隨著越來越多的前部兵馬走過之後,這段給淺水淹沒的泥路,是越走越泥濘。一腳踩下去,陷入淤泥裏,常是要費老鼻子勁才能拔出來走出第二步。

敖滄海如此體質的勇將,走上小半天也是滿身大汗,氣喘籲籲,往回望去,才走出五六裏的樣子。從陳家坳北段到杉溪注入信江的河汊口,還有將三十多裏的淹地要走——這麽長的爛路,想想都叫人絕望。

唯叫人欣慰的,北上追擊的將卒士氣高昂,絲毫不為當前的困難嚇倒。沿路皆喊號歌,聲振雲霄。

有數騎從後路淌水追來,不能幹擾行進中的隊列,馬匹只能在淹及小腹的淺水而馳過,沿路激起大片的水花,追上在行列正中位置的敖滄海。

馳來的數騎身穿褐紅色的宿衛衣甲,是林縛身邊的扈騎。

只當是林縛又派人過來催促他們盡快追上正從信江南岸向西逃竄的奢飛熊部,敖滄海只能苦笑以待。

淮東諸將,要說誰更想將奢飛熊所部截下予以圍殲,誰都不會比給奢家滅族的敖滄海更為迫切。但敖滄海熬過這些年的辛苦,早就煉出一副靜如止水的心府,當下曉得不能役軍過勞,驅兵過度。追上敵軍是一個問題,追上去之後,還要留有余力與逃敵殘部力戰。

敖滄海與身邊的張苟說道:“要是主公能給我們每人安上一對翅膀,那可就好了……”

“哪有這種美事?奢飛熊在前頭可不是比我們更想插上一對翅膀飛出去?”張苟笑道。

眼前從淹地跋涉行軍雖苦,但相比奢飛熊在前頭狼狽逃命,他們也是以苦為樂。

敖滄海與張苟走到一處高過水面的坡地歇腳,等大營侍從官騎馬過來,看林縛派人追來有什麽最新的指示。

“敖將軍,主公正從後面趕來與你匯合,請敖將軍暫緩一步!”騎馬追來的小校是趙虎幼弟趙夢熊。

在江寧時趙夢熊還是懵懂稚子,如今也是虎背狼腰,淮東軍裏一員響當當的勇將,趙虎、趙豹都在領軍,林縛將他留在身邊充當宿衛。

“哦,主公也跑到前頭來湊熱鬧?”張苟疑惑地問道。

趙夢熊說道:“這個我倒不曉得!”

他們所站的地勢不高,往南望去,看不到林縛已經追到哪裏了,但從南面聲浪一陣高過一陣,便知道林縛從那裏經過,激得將卒士氣便如燒開的水沸騰起來。

等了片刻,林縛與周普與數十扈騎的簇擁下從後面追過來。

林縛抹著額頭的汗水跳下馬來,攙住欲行禮的敖滄海、張苟等人,笑道:“這段路騎馬也是難走,真是叫你們辛苦了!”

不比平地縱馬,走水追來,馬疲人乏,林縛、周普都是常年打熬筋骨之人,騎馬都這麽辛苦,可見將卒在淹地跋涉而過,是何等的艱難。

敖滄海說道:“敵軍的頭顱便如熟悉的莊稼一般等著我們趕過去收割,便不覺苦!”

“亦苦亦樂。”張苟說道。

“宗庭已到上饒,守住上饒不成問題。”林縛就著一塊不曉得從哪裏沖來的石磨坐下,邀敖滄海、周普、張苟等人也隨意蹲坐,說道:“我們進擊的時機,比預料中還要好。除鄧禹所部很可能在花亭與陳漬撞上外,王徽等敵將,在青溪都產生猶豫,裹足不前,這對我們來說,要算是一個更好的消息!你們怎麽看?”

敖滄海讓麾下的隨軍參謀將地圖展開,鋪在半幹的坡地上,將浙閩軍東線主力諸部從地圖上準確的標識出來。在此之前,信江沿岸的關鍵點,也早從地圖上用紅色筆鮮明地標識出來。

張苟眼睛炯炯發亮,問道:“主公的意思是叫陳漬擊潰鄧禹所部之後,放過北岸殘敵不打,轉走南岸攔截奢飛熊?”

林縛看向敖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