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狂瀾 第四十六章 不過空城

看著淮東船隊棄橫山城不顧,視他們如無物,順著江流往西北進,奢飛熊手足冰寒。

諸將相顧無言,眼睛裏流露出近乎絕望的情緒,誰能想到淮東軍在杉溪上遊憑白變出一支龐大水營來?

集雲級戰船就有十六艘之多,艨艟、鬥船、車翼快船等中小型戰船多達四五十艘,而在內河用作運兵的大腹翼船更是高達五十余艘。

如此龐大規模的船隊,能將淮東軍上萬精銳兵馬沿江直接送入上饒以西的腹地。而上饒以西諸城,包括正沿信江兩岸西撤的鄧禹、王徽諸部對此都沒有防備。

前方江道裏沒有戰船攔截、遲礙,而此時又是春暮夏初之際,江水正漲,水流湍急,又趕上東南風盛,淮東船隊張帆而行,順江而下,快如奔馬。即便他們這邊派出快馬西去示警,也很難趕在前頭,給西線諸城及鄧禹、王徽所部太多的預警時間!

到這時,奢飛熊也能猜到這些戰船,必然是淮東軍在官溪嶺西麓秘密建造。可恨啊,在官溪嶺西麓的杉溪河谷裏對峙長達四個月之久,淮東軍在杉溪河谷深處如此大規模地秘密建造戰船,而他都沒有一點覺察,叫他情何以堪?

過去征戰所建立的信心,在這一刻轟然崩潰,奢飛熊只覺喉頭發甜,嘴裏滿是血腥味,頭重腳浮,將要栽倒,只是勉強將腰間的佩刀解下,撐地而立。

“少帥,少帥!”施和金輕喚道。

奢飛熊回過神來,看向喚他施和金,滿臉苦澀,不過他也曉得,他要是撐不住,當下垮倒,在上饒的兵馬都將難逃覆頂之災。

奢飛熊生生的將嘴裏那口血咽入腹地,提氣而籲,嘴角咧出難看之極的笑容來,與諸將說道:“淮東拿這些空架子船就想將你我唬住,當真欺八閩子弟都是無膽小兒……”

諸將聽到奢飛熊開腔說話,才從震惶中稍稍回過神來。

即使曉得淮東船隊撇過他們西進,野心更大,欲想將上饒附近的數萬浙閩軍都包抄在信江上遊,但淮東兵馬沒有立馬登岸來進攻他們,至少覆頂之災還沒有緊迫的壓過來,他們也多少恢復了些鎮定……

“立刻驅騎沿江西進示警,著令鄧禹、王徽、田征明諸部就近避入寨壘,結陣固守,切莫自亂陣腳……”奢飛熊沉聲下令道,只是不管他如何鎮定,聲音裏仍能叫人聽出那無法抑制的絕對跟沮喪,但不管如何,總歸是要派快騎西馳報信,哪怕能給西線諸城以及西撤兵馬多爭取一炷香的預警時間,也可能使戰局的發展不至於那麽叫人絕望!

這時候點燃烽煙也沒有用,不派人過去,王徽、鄧禹等西撤將領看到這邊狼煙騰空,必定難以猜想到淮東軍的追兵是走水路而來。

“我等該如何進軍?”施和金問道。

他們在橫山還有萬余精銳,但橫山城所儲糧草僅能維持三五日,橫山城已不是久守之地。在上饒的水軍殘部甚至連拖延一下淮東船隊西行都不能,就給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雖說他們離上饒城只有二三十裏,但隔著水流湍急的信江,信江之上還有淮東的戰船在警戒、監視,他們根本沒有能力渡江北上,只能沿江南岸西撤。

可是西撤怎麽撤?

西行到貴溪縣境內,有小徑可南下邵武,撤入閩北。只是信江南岸嶺山接江,道路狹迫崎嶇,從橫山走到貴溪,要強行軍近兩百裏。這兩百裏路都貼著信江南岸,他們一旦將兵馬展開急行,就隨時會召來淮東兵馬從信江之上發起強襲……

“即刻拔營西進!”奢飛熊臉色沉毅地說道:“所有輜重一律棄下,告訴每一個將卒,形勢緊迫,唯有在兩天之內走到貴溪,才會有一線生機!”

要兩天之間走完南岸兩百裏崎嶇道路,必須要將兵馬徹底展開來強行軍才成,無疑是叫淮東軍來打他們!

不過,施和金也瞬間明白奢飛熊的意圖,這麽做,就是要誘淮東船隊停下來要打他們,這樣,已經提前一天西撤的鄧禹、王徽諸部,就能有更多的時間撤入撫州境內,而不用擔心給攔截在信江上遊。

事實上,只要鄧禹、王徽諸部能早一步到達橫峰縣以西的花亭寨,就有道路能夠離開信江北岸,從懷玉山西麓余脈嶺山谷道間穿過,可以迅速撤入浮梁境內,與蘇庭瞻匯合所部。

倘若淮東軍不受誘敵之計,一意要攔截鄧禹、王徽等部在北岸的主力,也就無法分出太多的兵力來強襲南岸,那他們當機立斷的西向急行,就有可能提前一步進入貴溪境內。

到那時,即使西撤撫州的道路被截,還可以從翻越武夷山西麓南下,撤入杉關、邵武,固守閩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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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閩水軍在信江裏的十數艘戰船,給摧枯拉朽地擊潰,難以遏制先遣船隊的行速,只一個時辰,北岸上饒城翹首可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