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狂瀾 第三十三章 迷離

韓立所言也是事實,祁門與弋江隔著崇山峻嶺,道路不通,雖距弋江南陵縣近,但歷來都劃歸轄管。但是,道路不通,使得淮東在黟山以東的人馬難以大規模的翻山越嶺進入祁門,但絕不意味著小股人馬也無法穿過黟山北麓的深壑峻嶺。鄧愈在浙南戰敗,猶能率千余殘部穿越黟山,懷玉山到江州以西投奔嶽冷秋,山間山民藥農也時常在爬山越嶺,行走於祁門、南陵之間——如今占據祁門,號稱贛東先遣軍的千余兵馬,自然也是淮東從黟山之間分散潛伏進來的。

如今給這千余人馬占據了祁門,淮東即越過黟山在西麓奪得立足點,要不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祁門奪回來,浮梁淮東必然能通過山間小徑,源源不斷地往祁門輸入更多的物資及人馬。

如今奢家在江西的統治是什麽狀態,蘇庭瞻心裏十分清楚。不要說地方士紳心懷異志,不甘雌伏,不堪重負的民眾也是暴曬後的幹柴,一點就著。閩東十年戰事,江西子弟喪生東閩者,近有十萬,這些子弟背後的家族,對奢家更是心懷仇恨。

贛南在去年給奢飛熊狠心犁過一遍,砍下的人頭積如小丘,但在入春之後,贛南的駐兵一減少,民亂又如燒不盡的野草,得春風就迅速復蘇起來,使得贛南龍南等縣又脫離奢家的掌握。

贛東先遣軍占據祁門才三天的工夫,消息已經傳開出去,彭澤、都昌、浮梁、湧山諸縣好些人都蠢蠢欲動起來,仿佛即將爆發的火山。

蘇庭瞻在浮梁,田常在彭澤,即使封鎖住前往祁門的主要隘道,但猶有民眾源源不斷翻山越嶺去投附,兩天之間,給巡山兵卒攔截下來的就將近百人,都是要去祁門投附,反抗奢家統治的民眾。

贛東先遣軍只要能從弋江獲得足夠的兵甲刀械,就能在祁門將更多的佃農、山民組織起來。兩天之前,明面上的贛東先遣軍或許還只有千余人,但不需要多久,贛東先遣軍就很可能迅速變成三千人、五千人、一萬人……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要想將這火頭撲滅,動作就一定要迅速、狠辣。但聚集在祁兵的千余人馬,當真就是淮東潛伏進贛東的全部伏兵?

擺在蘇庭瞻面前,是個兩難選擇——迅速進擊祁門,但可能會遭遇淮東更多潛伏兵馬的伏擊;拖延著下去,只能看著贛東先遣軍占據祁門,兵勢一日強過一日。

韓立見蘇庭瞻蹙緊眉頭,說道:“淮東即便派人手潛伏過來,也不過三五百人,再從地方誘騙些不知死活的山夫莽漢,勉勉強強的湊成鬼撈子先遣軍。即使有示弱誘我之心,能耐住性子藏下的伏兵也不會多。翻他一番,也就兩千能戰之兵,再多的話,焉能放過浮梁不攻?難不成大都督的餌中餌之計,能給他們輕易窺破?”

田為業心裏有著給騙當誘餌的沮喪,再沒有當初給提拔為城尉的興奮,只能暗自僥幸撿回一條命來,看著韓立與蘇庭瞻就出不出兵一事爭執不下,忍不住開腔道:“或許待江州派更多援兵過來,再去打祁門不遲!”

蘇庭瞻可頗同情田為業,換作別人給當餌誘敵,心情都不會好受,難為他這時還開腔獻計。只是再向江州或上饒救援的路子不通。

奢家在江西的兵馬集於上饒、江州,但如此在上饒、江州面臨的軍事壓力極大,在贛州、豫章這樣的要地,也只能保持最基本的防戍兵馬,哪裏有能力抽出更多兵力進入贛東平亂?要是贛東先遣軍的目的就是在於吸引更多的兵力,從江州、上饒抽兵,不是叫淮東的計謀得逞?

“贛東先遣軍在祁門就千余兵馬,真要抽調上萬大軍圍過去強攻,這千余兵馬往黟山之間一躲,又能奈何之?”韓立大搖其頭,與蘇庭瞻說道:“這樣可好?你在浮梁坐鎮,我率部進去以試虛實。要是祁門的這支兵馬真是淮東的誘餌,我便退到璜田左近,等蘇將軍來救我!要是淮東潛進來的兵馬,能一口將我部囫圇的吃個幹凈,那咱們幹脆就認栽,蘇將軍你緊守住浮梁就是,我也不怨你!”

韓立所部兩千人馬,卻都是兵甲皆全的虎狼之師,又在江西境內作戰,除非潛進來的兵馬都是淮東精銳戰卒,而且兵力上超過一大截,不然想將有所防備的韓立所部兩千精銳一口吃下去,絕不可能。

蘇庭瞻思慮片刻,說道:“韓副將,你率部進去,在外圍盯住祁門城即可,斷不可輕易強攻之……”

贛東先遣軍通過黟山從弋江等地獲得兵甲刀弓容易,短時間裏想將大量的糧草運過黟山卻難。祁門城裏儲糧有限,只要韓立率部逼近祁門城,就能限制贛東先遣軍從城外搜集糧草,也能限制鄉野之民進入祁門城投附,壯大贛東先遣軍的兵勢。只要韓立能在祁門城外穩定陣腳,就有可能將淮東潛伏在贛東群山之間的其他伏兵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