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狂瀾 第二十一章 國務

五月出江寧巡視防區,林縛是奉旨而行,回到江寧自然也要復旨。

十月初二,林縛進宮復旨述職,太後、永興帝坐在蒙黃錦披鍛的軟榻之上,中間擺著一張色澤沉郁的黃楊木小幾。永興帝精神不濟,手隔在幾案上,太後有些駝背,繡鳳朝服掩飾不去她的老態龍鐘。元嫣與宋佳伺立在太後的身後,相比較宋佳的豐潤熟媚,元嫣略尖的瓜子臉,有著逼人的青春氣息。

“……這洪澤浦裏魚蝦豐美,臣乘舟而行,舟楫蕩水,魚兒躍出來,跳到船板上,或日不絕,倒省得臣垂釣,亦能時時嘗到鮮魚之美。七月在巢湖,恰雨水暴起,沿岸受淹村落甚多,災民捕魚充饑,也勉強熬過饑時。”

林縛信口說起此次北巡所看到風物人情,程余謙、左承幕、余心源、林續文以及張晏、元歸政、沈戎、劉直等人陪坐左右,臉都含笑,看上去一團和氣,好像這殿裏諸多人,從來都沒有生過間隙,從來都不是生死大仇。

所謂的風物人情都是題外話,林縛總要扯些事情,以顯他這次北行不是貪奢淫樂去的。

“樞密院的用兵策,衰家也已看過。”太後梁氏枯如雞爪似的手撐在小幾上,聽林縛扯了許久,便轉回正題,問道:“這眼下已經是十月了,夜裏靜心臥床,便能聽見北風呼呼而響,林愛卿究竟要何時才派兵去將叛軍剿滅了?”

淮東諸人擔心樞密院準備不足,倉促起兵遺害甚大,太後一系倒是更希望看到淮東遭受挫折,這樣才能叫他們找到翻身的機會,只要不像上回江寧城叫人家攻陷就可以了。

林縛微微一笑,說道:“等這一季稻子收割好,出兵的時機便就成熟了,還需再等上旬日……”

十萬兵馬要集於上饒外圍,大量的騾馬以及征集隨軍的民夫,每月消耗的物資都要在十萬石以上。雖說如今在婺源儲備的物資累計有二十萬石以上,但只夠十萬兵馬兩個月的消耗,還遠遠撐不起林縛計劃中的上饒戰事。要想不讓江南糧價再度暴漲,真正大規模的物資收儲,只能拖到江淮等地稻米收割上市之後。同時還能防止因米糧集中上市,糧價大挫而使農戶受損。

與嶽冷秋約在十月末對江州用後,也是這個道理。

究竟怎麽用兵,何時用兵,林縛自有定策,但太後親口問起,總也要回答一二,略作解釋。

“哦,原來是這般考慮,衰家倒是婦人見識,有些心切了。”太後說道,轉過話題,問道:“近來朝中有臣僚議立儲之事,林愛卿可有聽聞?”

林縛眼睛瞥了永興帝元鑒武一眼,見他握杯而飲的手陡然間肌肉崩緊,說道:“立儲乃皇上家事,臣不便多言……”

永興帝朝林縛看來,眼神復雜。

左承幕說道:“立儲乃國之根本,妄議則生事端……”

除了永興帝封為壽王到壽州就藩,受淮西保護的皇長子外,他東歸帶回江寧的還有一子封為閔王,年僅五歲,太後一系人馬提出此時立儲,明擺著要立海陵王元鑒海為皇太弟。

永興帝回到江寧後,身體一直都不大好,但真要立了元鑒海為儲君,說不定就有暴病而亡的可能,左承幕總是於心不忍。

對林縛來說,永興帝東歸江寧後還頗為配合,就沒有必要節外生枝。即使永興帝有什麽不測,扶立幼帝或擁元鑒海上位,都不會掀起太大的風波,所以對立儲之事也就不怎麽上心。再說,不立儲,在閔王與海陵王之間,就有程余謙、左承幕他們爭的,也省得他們去惹其他的事端。

對永興帝來說,他回江寧後雖然成了傀儡,但只要不立儲,心裏多少還有些安全感。

林縛不支持,左承幕明言反對,這立儲之事就議不下去。

見氣氛僵在那裏,程余謙輕咳一聲,轉過話題,對林縛說道:“常言精兵簡政為持國之道,但樞密院成立以來,每月都有新司設立,似與此道背馳,而吏員多非正途出身,林大人有所見解?”

樞密院本是掌握軍政大權所設,除軍事附屬機構之外,不為六部及諸監寺所容納,或新設或獨立出來的諸多部門,林縛也都將其掛到樞密院轄下。

專司軍械制造的軍械監,專司傳驛的郵傳司,專司船舶營造的船船司,專司鐵料冶煉的冶金司,專司營田水利的營田司等監司,可以說是與軍事直接相關,自然是要劃歸樞密院管轄。

而專司工礦稅、常平關稅及對外關稅的厘金局,專司煤鐵等礦山的礦業監等,可以說是掌握著戶部所轄榷稅、口田賦之外的中樞財政命脈,林縛自然也不容他人染指。

除此之外,推行新學的學政司,專司鑄幣發行的鑄幣局,專司海東事務的海東司,包括即將新設立的機械制造司,也都由樞密院撥資轄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