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權傾 第一百三十五章 恩仇

淮東諸人在江寧大多數都沒有府邸,不過剛入江寧,事情紛至沓來,也容不得眾人有喘息的機會,只在陳園裏給眾人安排下小憩之所。內眷都暫時還不急著遷來江寧,林縛也只需要占著陳園北苑的小院落為起居所就足夠了。

周普率騎營主力還在弋江,陳園及皇城內外的宿衛之職就由趙虎率部承擔下來,江寧城防務暫時長山軍張苟所部接管,水營兵卒退出城去,東陽府軍也暫時在河口鎮紮營入駐。

祭拜陳西言、曾老國公歸來,天色已入夜,林縛暫時無意進宮晉見太後,返回陳園北苑小憩。

須臾,宋佳便過來相見,林縛訝異問道:“怎麽過來這麽迅速?”

“這邊跟宮城就隔一條巷子,穿過宮城後墻就是崇安殿。高先生這些天倒沒有歇著,已經叫人在崇安殿西面打通了一道側門,這走動起來自然方便!”宋佳說道。

林縛啞然失笑,他剛來江寧,有太多的事情需要關注,一時還注意不到這種小事上去,只說道:“這側門留著,還是少用為妙,不然傳出去,總不大好聽……”

“也是……”宋佳應道。

林縛擡頭看了宋佳一眼,說道:“奢飛虎的屍首應該送來江寧了吧?”

“嗯!”宋佳應道,欲言又止。

“嗯,你想說什麽?”林縛問道。

“明月想將飛虎的墳塋修在金陵山上,修廟以守之……”宋佳說道。

林縛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叫下面人去安排吧……”

奢明月畢竟是奢家人,心境不能像宋佳恩仇了結後就能放開手,既然奢明月想守著墳塋孤苦過一生,林縛也不至於這點願望都不滿足他。

“那就讓左蘭、左雁留下來伺候你,我回宮裏盯著去了!”宋佳說道。

“形勢到這一步,也不怕她們蹦跶,也應該讓她們有機會蹦跶蹦跶,有松有弛,才是駕禦之道。”林縛說道:“過一會兒我要請劉直過來,你陪我見見他……”

宋佳沒有說什麽,便到林縛身邊坐下來,宮裏由趙氏盯著,宿衛也是淮東的兵馬,出不了什麽大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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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兵敗,劉直與謝朝忠在數百殘騎的簇擁下逃回江寧,就給永興帝詔獄關進大牢,細數來才過去半個多月的時間。

劉直感覺過去如三五年之久,關入大牢,暗不見天日,不知何時給拖出去問斬的滋味真不好受,更叫他難以想象的,這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裏,江寧竟然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劉直擡頭眯眼看向陳園裏懸掛如枳的燈火,理了理袍襟,心緒如狂瀾洶湧。

劉直由人引領著登堂入室,趕巧林夢得從北苑走出來,朝劉直拱手道:“劉大人,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了。”劉直慌然回禮。

林夢得也沒停留,要想將江寧的形勢安定下來,大家手裏都有一攤子事情,招呼一聲即告離去。

給林夢得這一打岔,劉直的心緒才稍定一些,走進燈火明燎的廂房,只見林縛盤坐在長案前,宋氏跪坐在那裏拿剪挑燈芯使油燈燃得更旺一些。

“待罪之身劉直見過彭城公……”

“劉大人何須如此見外。”林縛按著長案站起來,笑著請劉直到案前對案而坐,“徽州之敗,一是皇上選將定策有誤,劉大人也是極力勸阻的,二是謝朝忠那蠢貨根本就不會用兵,才導致徽州一敗塗地。劉大人何罪之有?”

劉直苦笑一下,他的監軍使是永興帝硬安到他頭上的,他沒想料到徽州之敗會那麽迅速,那麽徹底,開始也就沒有堅決的拒絕。雖說戰敗的主要責任,理應由永興帝,謝朝忠以及慫恿出兵的王添、余心源、王學善等大臣承擔,但他這個監軍使想完全脫開幹系,是絕沒有可能的。

淮東要掌握朝堂,太後要壓得永興帝再也擡不起頭來,不可能不借徽州兵敗及江寧失守之事進行清洗。不過,話又說回來,劉直要承擔的罪責畢竟不重,要是林縛願意替他開脫,那更能大罪化小……

林縛請他過來,背後的意圖自然也是不言自明的。

劉直苦澀笑道:“彭城公莫要開劉直的玩笑,兵敗之罪,劉直只要分擔其一,便是待斬之身,還請彭城公替劉直指出一條活路……”說到這裏,他挪後兩步,長拜在地。

“劉大人何必如此?你我在津海相見就如故如舊,這些年來知交也久,我怎會忍心看劉大人去承非罪之責?”林縛手撐著長案,心裏暗嘆,聰明人真是不用說太多的廢話,任劉直跪伏在案前,徑直說道:“太後都已經還朝了,皇上留在廬州也不是那麽一回事,家不可一日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劉大人以為該怎麽做才合適?”

要沒有前面一句話,劉直還以為林縛會廢帝另立,但細想來,曉得林縛還是想將永興帝迎回江寧來,畢竟永興帝一日不回江寧,即使另立,也是一個極不安定的大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