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權傾 第一百章 江寧霜寒(第2/2頁)

元鑒武徑直走到前殿東頭的廂房頭一間,坐在鋪著錦黃褥子的榻上,給陳西言、張晏、孟義山賜了座。他先前迫切盼望著孟義山,這會兒看到孟義山的人,反而不願意自己迫不及待的情緒落到陳西言他們的眼裏,手臂壓在扶手上,問陳西言:“淮西可有什麽回信來?”

“虜王葉濟多鏑率四萬騎兵與逆叛陳芝虎沿渦水下來,進了鄢陵,兵鋒直指淮西,董原渡淮去渦陽督軍,禦旨怕是今天才到董原手裏,沒那麽快有回應……”陳西言回道。

他有聲音透著極度衰弱的沙啞,身子已經極度透支的他,眼下只是苦苦支撐著。好在孟義山及時進了江寧城,杭湖軍離江寧城也較叛軍離江寧城較近,叫他稍稍心安一些。

“今天的消息如何?”元鑒武問道,看向程余謙。要說廟堂之上還有誰懂些兵事,也就程余謙了。

“叛軍還停在寧國,還只有少許兵馬進入宣州。”程余謙回道:“但叛軍停在寧國是在聚結兵力,看情形會進犯江寧。”

“宣州能不能守住?從宣州下來就是溧陽、溧水,要怎麽守,你們有沒有拿出一個定策來?”永興帝有他的自尊心,他固然迫切想知道有沒有跟奢家議和的可能,或者再招安奢家,但也絕不肯經他的口先問出來。

偏偏下面就沒有一個知道他心思的人,也許有人知道他的心思,卻不體諒的替他提出來。

孟義山都進了江寧城,但杭湖軍要怎麽處置,是調進江寧城來協防,還是派到溧陽、溧水都擋叛軍的鋒銳,元鑒武心裏都沒有準主意,這幾天他完全慌了神,整整一天都在思索這幾個簡單的問題,還是沒有頭緒。

“淮東在閩東進兵甚利,奏稱初五就攻下晉安府,主力兵馬回師在際。”陳西言說道:“眼下淮西、江州的兵馬都不宜大動,宣州、溧陽、溧水也沒有多余的兵馬去守,但只要守住江寧城,只要淮東兵馬回師勤王,必能解江寧之危。老臣以為叛軍停在寧國,未嘗不是擔心淮東的動作,老臣請皇上許杭湖軍入京拱衛聖駕……”

元鑒武陰著臉,沒有理會陳西言,他看向張晏、程余謙,說道:“你們以為如何?”

“杭湖軍拱衛江寧,微臣也認為能確保江寧無憂。但江寧之根本在城外不在城內。”程余謙說道:“叛軍停在寧國不再北上,一方面是聚集兵馬,另一方面也是將流民往江寧城裏趕。要是淮東三五個月都不來援江寧,要怎麽辦?”

謝朝忠領兵一事,程余謙跟陳西言站一條陣線,但在孟義山率杭湖軍進江寧城一事上,程余謙則持反對意見。

孟義山進江寧,自然要頂替下獄的謝朝忠出任禦營軍都統制,負責江寧防務。禦營軍都統制,程余謙有他合意的人選要推薦向永興帝。再者孟義山進了江寧,永興帝及陳西言在江寧防務的問題上只會重視孟義山的意見,程余謙他就會給邊緣化,他怎麽會同意讓孟義山率杭湖軍進江寧呢?

“臣也以為要是完全不守宣州、溧陽,任叛軍湧進來,朝廷元氣將大損,不利以後啊……”張晏說道。

皇上的態度很明顯,只是不便直接開口拒絕孟義山率軍進江寧來。

皇上這次是迫不得已才低頭請陳西言出來主持局面,但皇上絕對不肯永遠在陳西言面前擡不起頭來。謝朝忠、劉直雖然下了獄,但皇上沒有追究余心源、王學善、王添罪責的意思,張晏便多少能猜到他的心思,這時候又怎麽肯讓孟義山率軍進江寧城,讓陳西言徹底占據主動?

陳西言雖然一力主張先確保江寧無虞,但程余謙與張晏的理由也叫他難以反駁。宣州在黟山北麓,還有些地形好守,從宣州下來,往北到江寧,往東到平江府,都是一馬平川,這些地方又恰恰是朝廷目前能直接掌握的核心地區、精華地區。

淮東不值得信任,這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情,這邊死守江寧,誰曉得淮東兵馬幾時會來援?

再者奢家即使攻不下江寧,只要將江寧外圍丹陽府、平江府,比崇觀十年那次更徹底的摧殘一遍,再退到徽州前,江寧的根基也就給差不多要給掏空掉。

江寧的根基給掏空,董原守淮西的錢糧從哪裏籌?嶽冷秋在江州還有六萬兵馬嗷嗷待哺,淮東自然更要徹底的騎到頭上來撒潑。奢家只要掏空江寧的根基,就能使得嶽冷秋從江州由強轉弱,江寧這邊總不能叫淮東派兵馬代嶽冷秋去守江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