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權傾 第八十五章 廷爭

“謬論!”陳西言沒有想到余心源未動,王學善先跳出來打前陣,也顧不得皇上正饒有興趣聽王學善侃侃而談,直接打斷他的話,斥道:“家國大事,動一發而牽全身,軍國大策議定之後,焉能倉促改動?再者秋後用兵策,乃軍政秘事,有議可奏聞聖上,安能公開議論?鬧得天下皆知,叫浙閩叛軍早有準備?”

“殿下諸公皆是朝廷重臣,有誰不能知聞秘事?”王學善毫不示弱地頂了陳西言一句。

開弓沒有回弦箭,這張臉扯破開來,不鬥個你死我活,絕無法善了。王學善在官場浸淫這些年,這點道理心裏也是清楚的。

“人無完人,策無完策,群臣獻言,朕看沒有什麽不好討論的……”永興帝坐在龍椅之上,開腔維護王學善。即使不合規矩,但既然好不容易有王學善將這個話題提出來,他斷不會輕易讓陳西言將王學善駁回去。

“戰事不能早決,帥臣擁兵於外,威勢漸重,而朝堂漸輕。依政事堂所擬秋後用兵策,無益於迅速解決閩浙及江西的問題,臣以為非完策!”余心源揚言說道。

“治國如烹小鮮,哪有一蹴而就之策?”左承幕說道。

左承幕從荊州制置使入政事堂為相,與其他勢力瓜葛不深,故能秉公而言。他又長期任職地方,能清楚各種弊端,曉得讓謝朝忠領兵從徽南打浙西,害大於利,故而在這件事上跟陳西言站同一條戰線。余心源拿藩帥擁兵自重說事,言外之意暗指陳西言助嶽冷秋養寇自重,如此誅心之言,左承幕當然要反駁。

“就事論事,從徽南出兵浙西,倒是有利有弊,不能一而概之,或許討論一下也無不可……”王添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卻是在替王學善、余心源幫腔。

王添身為政事堂諸相之一,他如此說,陳西言就不能以“妄議”將王學善駁回去。

林續文也是又驚又疑,在謝朝忠出兵一事上,王學善、王添一向沉默,畢竟他們沒有很深的利益糾葛,不應該輕易的卷入是非之中,而實在也想象不出,余心源、謝朝忠能許下什麽好處,才最終將王學善、王添拉攏過去!

“合力則強,力分則弱。”林續文說道:“江寧全力支援江州備戰,猶有不足,焉能再支持徽南用兵?”

“以兵馬論,嶽相曾言廬州兵歸其節制則足矣,徽南用兵,從禦營軍調兵馬補之,不分江州之力。”作為正主,謝朝忠這時候站出來,說道:“說到戰事,如鷹搏狡兔,即使用三分力能勝敵,也需要用上十分,以保萬無一失!不用徽南出兵,難道淮東有十足的把握,在秋後能攻下閩東?”

從根本上,淮東是要將奢家往江西趕,但這層用心斷不能拿到台面上來說。林續文也曉得淮東勢強,使諸人不會直接針對淮東,但淮東越是堅持什麽,許多人都會下意識的反對。林續文知道他多言反而不利,只需要表明態度即可,能不能阻止謝朝忠領兵,就要看陳西言與左承幕等人了。

退一萬步講,即使謝朝忠領兵成行,讓謝朝忠分掉嶽冷秋的勢,只要謝朝忠在徽南不大敗,最終也有利於減輕奢家在江西所面臨的壓力——這個局面對淮東來說,不能算最壞。

“兵馬雖足,錢糧如何籌之?”陳西言質問道。

“禦營軍出征,江寧兵備所耗的錢糧,就能節減部分,猶有不足,應是陳相所慮,焉能以此事質問奉安伯?”余心源幫腔道。

王學善說道:“所缺錢糧,戶部能擠出一部分來……”

王學善這句話最有分量,本來政事堂卡住錢糧不授,即使永興帝決意出兵,事情也能拖下來。王學善這麽一說,永興帝就可以繞過政事堂、軍領司,直接叫戶部籌措大軍出征的錢糧。

陳西言氣得吐血,他此前要加強江州,王學善左右推搪,戶部不願意多拔一毛,這會兒撕破臉,竟然願意為謝朝忠領兵擠銀子出來。

永興帝看向張晏,眼神異常的淩厲。

張晏心裏暗嘆一聲,心知王學善、王添跳出來攪局,皇上的心思越發的堅定,再難更改。陳西言這時候若還不讓步,皇上怕是要當場逼得陳西言辭相,說到底,這件事能不能成,始終決定於皇上的態度。

張晏說道:“內庫府或許能擠出三五十萬兩銀子……”

“禦營軍不堪用,用之徽南,江寧危矣!”陳西言“撲通”在殿前跪下,死活不同意謝朝忠領兵從徽南打浙西。

“左一個不堪用,右一個不堪用,朕且問你,什麽才叫堪用?”永興帝厲言道:“這兩年來,每遇演武,朕多親臨,軍容、軍威雖不足稱百戰雄師,但也頗為可觀。再者言,不經歷戰事,禦營軍何時能夠堪用?”

林續文默然無言,永興帝的心思都挑明開來了。永興帝就是不信任外兵,即使曉得禦營軍不能算什麽精銳,也認為當前的南線形勢,謝朝忠領兵從徽南出擊,不會有多大的威脅,恰是禦營軍鍛煉的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