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權傾 第二十八章 話別離

“放棄東平?那豎子當真是如此說的?”

蒼老吵啞的聲音有些顫抖,仿佛秋風刮過窗紙的沙沙聲,有著初入冬時的陰冷。

太後梁氏眼疾越發的嚴重,在光線幽暗的房間裏,只能模糊地看見坐在對面的元歸政的身影。梁氏的身體越發的虛弱,常年臥床不起,便元歸政過來,她也是半躺在軟榻上。但聽到元歸政帶來的這個消息,情緒激動的欠起身子來。如今給困在東平的,不是旁人,是幼年相依為命的胞弟梁習,這時林縛非但不願意出兵援東平,還建議這邊放棄東平,叫她如何能平靜對待?

元歸政一臉苦澀,說道:“歸政不敢有半句隱瞞……”

“這也是造孽啊!”梁太後激動的拍著坐榻的雕花扶手,仰天而嘆,“梁家這些年見死不救的劣跡斑斑,如今輪到自己頭上來,是造孽啊,怨得誰啊!”

元歸政看著太後梁氏欠著身子,枯瘦露出青筋的手在雕花扶手上又拍又打,似對眼前的情形也無計可想,就順著她的語氣說道:“林縛言棄東平,也是有些形勢逼人。陳韓三若早除去,形勢還不至於那麽險惡,陳韓三像顆釘子紮在河淮的心腹要害上,誰都不敢輕易妄動。成沖在濟寧也是腹背受敵,十分的艱難……”

太後梁氏痛苦地閉上眼睛,往日不願淮東除去陳韓三的不是旁人,恰恰是占據山東的梁家需要陳韓三留在徐州,作為山東與淮東之間的緩沖勢力,哪裏想到今日會作繭自縛?

元歸政心裏苦笑,當初為平定淮泗亂事,嶽冷秋招安陳韓三也只是權宜之計,招安之後百般防備,再加上陳韓三又做慣背叛之事,燕胡大軍席卷而來,想陳韓三能對朝廷忠心耿耿,真是癡人妄想。

陳韓三可能早就暗中與燕胡勾結,其擁兩萬精銳在徐州,位於濟寧、渦陽、淮陽三地之間,不僅淮東、淮西不敢輕易妄動,便是梁成沖在濟寧也如芒刺在背,寢食難安。要不是給圍困在東平的是其父親梁成,梁成沖早就棄濟寧西走了。

江寧之前有旨要長淮軍解東平之圍,但林縛明確表態支持長淮軍撤入淮西,可想而知,包括剛辭相致仕的嶽冷秋在內,都不會介意長淮軍在這時候保存實力的。

實際上,在這時能解東平之圍的兵馬,一是陶春所率長淮軍,兵馬多達五萬眾;一是董原率領停駐在渦陽的兵馬,約三萬眾;一是淮東駐守淮泗以受淮東節制的淮陽鎮兵馬,將近五萬。

董原所部兵馬頗雜,主力來自於幾乎沒有經歷戰事的禦營軍,戰力頗弱,難以在相對開闊的江淮平原與燕胡步騎對抗。

長淮軍可以說是江寧唯數不多掌握的幾支精兵之一,最初是以東閩軍一部精銳為底子,在嶽冷秋的率領下,長年清剿,精兵強將頗多。但長淮軍近年來一再擴編,兵甲補給、人員編訓難免不足,又均為步卒,能不能與燕胡精銳步騎在江淮平原正面對抗,實在叫人沒有太大的把握。江寧不願長淮軍消耗過劇的心思,元歸政也不難理解。

東平之圍想解,最能依仗的便是淮東駐守淮泗以及淮陽鎮的兵馬了。可招安劉妙貞所部紅襖軍而編成的淮陽鎮軍,幾乎都是劉安兒的遺部。劉安兒給陳韓三叛殺,其部傷亡慘重,到最後差點淪落到給陳芝虎趕盡殺絕的絕境,幾乎每一個人都跟陳韓三有血海深仇。徐州與淮陽地界相接,陳韓三不給除掉或不給從徐州驅除出去,很難想象淮陽鎮軍主力原意北上援東平,而後防禦空虛的淮陽三城暴露在陳韓三的眼皮底下。

這其中的道理,便是站在一旁伺候的苗碩也能想明白,梁家作繭自縛,留陳韓三在徐州留了一個禍害,東平之圍實是九死一生的危局,聽元歸政的語氣,倒是想棄東平,棄魯國公梁習了。

光線幽暗的冷室沉寂了許久,梁太後才欠起身子又問元歸政:“若是淮東兵前進到沂南,我那不爭氣的弟弟,能不能多一線活命的機會?”

元歸政說道:“淮東軍前往到沂南,應能牽制敵軍一部分兵力……”

“你就拿這個條件跟林縛聊聊去吧。”梁太後無力的揮了揮手,沮喪地說道:“你再派人跟成沖、成翼去說,主意是我這個沒用的老太婆拿的,即使他們的父親逃不出來,他們兄弟倆也要爭氣,不要給外人瞧扁了……”

元歸政點點頭,由苗碩陪著退出去,心裏實不知道再去找林縛能有起多大的作用。

雖說沂南此時還算梁家的地盤,但實際上,梁成沖要撤出去,只能往西撤。江寧已經正式將汴水以西的地域劃為淮東轄管的戰區,沂南幾乎已經是淮東的囊中之物,元歸政這時候又有什麽底氣拿沂南作為交換條件,要淮東立即出兵進入沂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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