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權傾 第八章 寢殿密議(第2/3頁)

寢殿裏,永興帝剛喝過禦醫給煎的藥湯,多披了一件錦裳,給陳西言等人賜了座,從外裹金絲繡龍圍幕的楠木長案上,拿起林縛所呈密奏,說道:“林縛遞來折子,請撤登州水師南下,茲事甚大,朕召諸公來議一議,當撤不當撤?”

內侍將折子遞給陳西言等人依次傳閱。林續文早就看過抄本,也是裝模作樣的再看一遍,寢殿之內,氣氛沉默起來。

謝朝忠搶先說道:“哪有未曾打就先撤下來的道理?淮東侯心思太多,臣看不一定就是好事。”

林續文看向陳西言,雖說陳西言有幾樁事不得永興帝的歡心,但朝政大事上還是他在永興帝面前分量最重。

陳西言未出聲,嶽冷秋倒搶著說道:“依微臣所見,這時就將登州水師撤下,此圖小失大也……”

淮東早就想到嶽冷秋會反對——登州水師能撤下來,但柳葉飛還有守登州之責,不能退下來。柳葉飛是嶽冷秋舉薦出知登州,又屬於張協一系的舊人,一旦柳葉飛被迫“死守”登州,投降的可能性極大。此時江寧言官一直重提張協降虜之事,要將嶽冷秋拖下水,一旦柳葉飛再降敵,嶽冷秋除了請辭致仕,根本就沒有第二路可以選擇。

嶽冷秋反對登州水師這時候撤下來,是要給柳葉飛留一條退到江寧來的後路——將來登州實在不能守,柳葉飛也可能隨水師撤到江寧來,不會有多大的罪責。

嶽冷秋還不知道的,柳葉飛已經將他拋棄到一邊,開始在燕胡那裏尋找退路了。

“淮東侯建議這時將登州水師撤下來,是以備不患。但登州、青州以及整個山東與河淮防線都還是要守,將登州水師撤下來,留守登州的將卒,堅守青州的將卒,以及守濟南、大梁、河中的諸鎮將卒,必然軍心動搖。”說到口才,謝朝忠給嶽冷秋提鞋都不配,嶽冷秋侃侃而言,“為保小利,而害河淮大局,故微臣以為淮東所奏不能行!”

永興帝本是已經給淮東密折打動心思,召諸相來想依淮東所奏行事,給嶽冷秋這一說,頓時又沒有了主意,眼睛看向陳西言、張晏等人,也不吭聲相詢。

程余謙說道:“以浙閩戰事緊急,調登州水師南下作戰,若能不驚擾民心,皇上有心擇址新建皇城,從登萊調工匠補江寧匠戶,也是一個說法。微臣以為行淮東所奏之事,對河淮防線不會有太大的驚動。”

程余謙歷來是墻頭草,不輕易表態,但看到他這趟竟然如此積極,林續文也頗為意外,想不透根源出在哪裏。當然,林續文也不會認為程余謙是突然對淮東心生好感,暗道,莫非是梁家找上他了?

梁家若想從濟南不戰而退,背負罵名是逃不了的。不僅淮東不會支持梁家從濟南不戰而退,其他人都不會公開支持梁家這麽做——倘若有登州水師這個不戰而撤的先例發生,梁家再效仿,所承受的壓力就會少許多。

程余謙在江寧任官達二十載,在擁立之變前,他與永昌侯元歸政酬唱頗勤,只是在擁立之變後,才絕了來往,但不意味著他與元歸政就完全沒有來往。

不管怎麽說,程余謙能主動支持淮東所奏,倒是林續文意料之外在這樁事上的一個助力。

程余謙表過態,林續文就跟著說道:“程大人所言,微臣也覺得甚是。就微臣以往所見,河淮防線似固實浮,當以經營淮河為要。即使淮河以北的防線,也有給沖潰之危,江淮即為江寧最後依靠的天險。當前之情形,諸鎮雖以挽回河淮形勢為先,但也斷不能讓燕胡有發展水軍的可能……”

“微臣以為程、林二位大人所言有道理,淮東侯所奏之事不能輕視。”左承幕說道。

左承幕長期在荊湖任職,與其他人瓜葛較少,所以較能堅持己見,不受其他因素的幹擾。但他言簡意賅,點到為止,也沒有跟嶽冷秋、謝朝忠起爭執的意思。

嶽冷秋未料程余謙會搶著說話,陳西言、張晏似有給程余謙、林續文說動的跡象,又插話道:“登州水師本有擾燕胡側翼之用,依淮東所奏,登州水師撤到江寧之後,其擾燕胡側翼之事,就又要淮東分擾了……”

嶽冷秋此言一出,陳西言、張晏立即心生警覺。

當世雖無明確的海疆概念,但淮東軍司禁海限制嘉興等地海船出海牟利所引起的爭執,已經引起陳西言等人警覺——嶽冷秋將登州水師撤不撤,跟淮東水營的轄防區直接扯上關系,立即使得陳西言、張晏變得謹慎。

張晏說道:“有津海之事在前,即使登州有失陷之虞,而水師臨海而駐,即便是到最後一刻,要撤也能撤得出來,似乎不急於一時!”倒立時轉變立場,不支持立時將登州水師從北線撤出來。

“陳卿家,你以為如何?”永興帝問陳西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