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逐鹿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東施效顰

上殿議事歸來,王學善亦步亦趨地跟著陳西言走進政事堂,說道:“淮東錢莊總號設於崇州,權錢之事皆受淮東所掌握,若這趟打開口子,任淮東將錢莊分號開遍寧揚吳越,實有‘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之憂。一千兩子一股,一千股就是一百萬兩銀子,要是不設法制止,江寧、維揚民間的銀子都要給淮東抽之一空啊!維揚知府沈戎所言所憂,陳相不能不察……”

“這也不許,那也不許,戶部也要能將淮東軍在浙東的靡費缺額補上才成。”陳西言在走廊前站住腳,皓首之下皺紋深如溝壑,面對王學善的苦勸,看向執掌戶部的王添,問道:“王大人,戶部能將缺額補上嗎?”

王添滿面愁容,攤手說道:“戶部有多少底,陳相還不清楚,拿這個擠兌下官有什麽用?”

“要是不能將缺額補上,拿什麽借口不許?難道叫淮東軍就此從浙東收兵不成?”陳西言反問道:“尾大不掉之患,我心裏能不明白?但別處不爭氣,朝廷在南線事事都要依仗淮東,奈何之?”

“淮東自籌錢餉,在浙東打的頗有聲色,斷然不許淮東將錢莊分號設到江揚等地,情理上是說不通。”余心源摸著頷下稀疏的胡須,轉身問董原,“董大人有何妙策應對之……”

董原思慮道:“細思來,淮東錢莊卻是籌措銀子的利器,淮東要不是從錢莊先後支借兩百萬兩銀子撐著,也沒有今天的兵勢。我想著,倘若戶部拿出幾十萬兩銀子做本金,仿照淮東錢莊,也設錢莊,一來可以避免錢莊之利給淮東盡得去,二來,朝廷日後若缺銀子,也可向錢莊支借,不必時時事事都依仗賦稅……”說到這裏,董原又問陳西言,“陳相以為如何?”

“戶部能拿出多少銀子來?”陳西言問王添。

“戶部家底就那麽點,還要時時備急需,倘若戶部日後缺銀子能跟錢莊支借,這次拿四五十萬兩銀子還不成問題。”王添說道:“許是可以拉鹽鐵司進來……”

陳西言搖了搖頭,說道:“張晏要覺得錢莊之事有利可圖,多半會另開爐灶,不會跟戶部摻和……”

“那更應該鼓動鹽鐵司去做,維揚鹽商可都是巨賈豪富,怎麽也會賣鹽鐵司的面子……”余心源說道,戶部能不能做成錢莊不緊要,關鍵是要拆淮東的台。

董原又說道:“太後一直在崇州休養,朝野多有議論,下官覺得是不是該請太後還朝了……”

董原所提之事頗為敏感,陳西言看向余心源、王添、王學善等人,看他們是什麽意見。

余心源說道:“都快一年時間過去,江寧這邊也穩定下來,也該請太後還朝享清福了。”

陳西言眉頭微蹙,似在考慮太後還朝之事,但覺得余心源與董原今日一唱一和,配合得還真是默契。隱過這事不提,思慮片刻,陳西言說道:“這事找個人跟皇上提提,看皇上是什麽心思,不要猛浪了……”

所謂找個人,就是找個無關緊要的言官上折子將事情拎到台面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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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那幾只蝴蝶鼓動著翅膀,風很快就吹到林縛耳邊來。

會稽六月底正值酷暑時節,大地如蒸籠,時有暴雨傾盆,不利軍事行動,也給會稽帶來短暫的靜寧。

鏡湖有一窪水從東南角流入會稽城裏,形成一處占地約三四百畝的城湖,城湖北角荷池便成了林縛在會稽避暑的場所,一艘畫舫系於荷池之畔,宋佳屈膝跪坐在竹榻之上,幫林縛檢閱公函,輕笑道:“淮東錢莊設分號於寧揚之事,朝廷倒是許了,不過戶部及鹽鐵司倒是學會了打蛇隨棍上之事,也要照淮東錢莊再各設錢棧……”

林縛將公函接過來細看,俄爾將公函丟到桌上,冷笑道:“畫虎不成反類犬,公然用私人,淮東錢莊的規矩豈是幾個公子哥能學過去了?由著他們去……”

戶部、鹽鐵司真要學淮東另設錢莊,表面上來看,對江寧有利,對淮東不利。但細看戶部設錢莊,將王學善之子王超擡舉出來做主事,便曉得吳黨官員更多的是將錢莊當成斂財的工具,對淮東實難有什麽威脅。

“你再看這個。”宋佳又撿出一封公函遞到林縛眼前,說道:“都察院有官員上萬言書請太後還朝……”

林縛神情凝重起來,覺得這事可大可小,不能等閑視之。

擁立事變之後,元鑒海就藩海陵,居於崇州,太後梁氏也以病危,不堪車船顛簸為由而暫居於崇州。如今永興帝已經坐穩龍椅,元鑒海及太後也就變得無關緊要,而太後“病危”未愈,想必新帝也不願意單獨見到梁太後。朝廷這時候突然有人提及請太後還朝之事,多少有些蹊蹺了。

宋佳細嫩如柔荑的手托著粉腮,說道:“或許有人也判斷出河淮防線即將崩潰,梁氏父子很可能會率殘部退守魯西南及魯南等地,梁太後居於崇州,換作我也擔心梁氏父子會倒向淮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