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逐鹿 第五十六章 態度(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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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日,劉直、孟心史在陳明轍的陪同下,從嘉興借道渡過錢塘江,進入明州。

林縛也於這一天,從嵊州返回,第一次進入明州城。

明州原屬會稽,自前朝中期置府,迄今已有近三百的歷史,府城與鄞縣同冶,與會稽、嘉杭同為浙郡之精華,既為魚米之鄉,又是人文薈萃之地。

府城西南設於四明山裏的四明學社,名氣略小於江寧的西溪學社,但也不容小覷,廟堂之上,浙籍官員自成一派,是為浙派,算是廟堂上不小的一股勢力。浙東失陷,浙派勢力遭受重挫,朝廷撤兩浙郡司,設浙北制置使司,並歸江東郡所屬之後,浙派勢力則徹底淪為吳黨的附庸。

林縛望著巍峨的明州府城,心裏感慨萬分。

從越朝中葉起,明州就是海疆名城。奢家舉旗造反,東海寇勢力大漲,浙郡也是異常重視明州的防守,城池越修越堅,郡治杭城與之相比也有所不及。這座周達八裏,三丈余高,磚石包覆的巍峨城池,遠非嵊州這樣周不過裏許的小城能比。

然而這座雄城,近年來兩次易手,都太輕而易舉,沒有發揮出應有的作用來。

第一回,田常舉城而投,奢家幾乎未費一兵一卒就拿下這座雄城。這一趟,奢家在浙東的兵力過於分散,明州城被圍時,城裏守軍都不足兩千人。明州守將在城裏招募民勇上城頭參與防守,卻使得守軍內部魚龍混雜,出現致命的分化,不僅給淮東軍輕易奪下東門不說,甚至在進城後投附軍成為攻打奢家守明州殘卒的主力。

要是在戰前奢家對淮東有足夠的警惕,沒有給淮東的聲東擊西之計騙到,在明州城裏的留守兵力超過五千人,這一戰的形勢就艱險難說了。

如今陳魁立率海陵府軍接管明州城防務,在裏三層外三層的嚴密戒備保護下,林縛騎馬穿城進入明州府衙,與從江寧而來的劉直、孟心史等人見面,也要接見明州府地方投附勢力的代表。

劉直、孟心史都是熟人。林縛第一次率兵北上時,劉直任觀軍容副使,此後林縛與他多次打交道,他這時是寧王府內臣之首。孟心史原為暨陽知縣,暨陽血戰時,算與林縛有並肩作戰之誼,作為吳系官員,後期積功升任平江府通判,此時改任江寧吏部郎中。

從江寧挑選劉直、孟心史二人為特使來明州這件事情上,便能知道江寧對淮東假勤王之名而行聲東擊西之計一事的態度轉變。

燕京被圍,奢飛熊在西線突飛猛進,浙北形勢危急,江寧南線告急,江寧又有什麽資格追究林縛的欺君之罪?

當然,林縛從三月二十三日率部奔襲浙東起,就或派信使或通過塘抄驛騎知會各地,江寧前後保持沉默差不多將近一個月。就江寧當時的態度,就算無力追究淮東的欺君之罪,也絕沒有認同淮東行為的意思。在士子清流眼裏,淮東自然是大逆不道,交相唾罵,便是淮東境內也是爭議紛紛。

劉直與孟心史代表江寧過來,也就表明江寧在形勢面前低了頭,正式認可淮東的做法。

劉直、孟心史、陳明轍等人都隨同傅青河等淮東官將及明州府地方勢力代表,都到府衙前的鋪石場地上列隊相迎。

林縛翻身下了馬,將韁繩及馬鞭交給隨侍,朝劉直、孟心史等人拱手作揖,說道:“罪過罪過。”假意責怪傅青河道:“傅先生怎麽能如此怠慢劉大人、孟大人,讓二位大人在外面久等?”

“林大人力挽東南狂瀾,為朝廷中流砥柱,流血流汗,鞠躬盡瘁,我等在衙門等待片刻,太微不足道了。要不是傅大人堅持不肯,我可是覺得出城相迎,才能稍表敬意。”劉直眯眼而笑,走上來熱情的要從隨侍手裏接過韁繩與馬鞭,替林縛牽馬而走。

孟心史倒是有些骨氣,做不出劉直這樣的姿態來,作了一揖,便算是見過禮。跟在劉直後面,一起往府衙裏走去。

孟心史跟在後面,暗地打量林縛。

自暨陽一別之後,他就沒有跟林縛再見過面。暨陽時,林縛給他的感覺仿佛出鞘的利刃,有一種淩厲的氣勢。此時的林縛要溫和、收斂得很,但越是溫和、收斂,孟心史越是能明白他的溫和、收斂之後的鋒芒是何等的銳利!

形勢發展到這一步,江寧已經沒有能力拒絕林縛薦梁文展出任明州知府的折子,孟心史過來,是要在明州府的其他官員安排上爭取對江寧有利的條件。

林縛的態度越是溫和、收斂,孟心史心裏越沒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