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淮東 第六十六章 東風緊(第2/2頁)

江東是朝廷能保住的最後一片膏腴之地,只是好些人都想不到江東的情況並不好過。以崇州為例,三年間,三次寇襲,兩次大潮,一次大澇,也可以說是災難重重了。

崇州越是經歷打擊,越是強勢崛起,說到底都是林縛能將每一次災難的負面影響都控制最小範圍之內。年初的大潮災,工輜營就有兩百余人溺亡,鹽戶、農戶溺亡者還是十倍此數,但崇州輕易地就消化了這次挫折。換作別的府縣,哪有林縛的手段跟實力,怕是早就鬧出大亂子了。

高宗庭深感憂慮,說道:“這形勢越發的艱難!”

他相信林縛的話。別人都曉得林縛治軍天下無雙,與李帥並稱,卻不曉得林縛更強是他的治政能力,這才是淮東能崛起的根本。

要是兩湖的形勢控制不下了,再連有十幾縣夏秋鬧出大澇來,江東糧價飛漲,大越朝這艘破船將更加的顛簸。即使李帥能在遼西取得軍事上的勝利,還是於事無補。

這會兒高宗庭隨行南下的扈從進來稟報:“董大人派來的馬車到草堂外了……”

“陶春不見我,但董原、高義總要見一見的。我會隨高義去許昌見一見陳芝虎。”高宗庭說道:“也許這一別,相見就無期了……”

林縛心裏也是傷感,站起來說道:“淮東雖窮迫,總有高先生的立席之地,山河再破落,也有收拾機會!”

高宗庭苦笑一下,沒有回應林縛的話。

督帥心系天下,忠於朝廷,不怕身敗名裂,也不肯將出戰遼西的責任推到別人頭上。林縛雖然也心系民生,但林縛是不會為這個腐朽的朝廷殉葬的,他會盡可能的為薊北軍出征遼西提供便利,但不會將淮東的根基壓在遼西一戰上。

高宗庭知道這裏面的分別,這時候也只能拱拱手,告辭而去。

林縛沒有送高宗庭出門,而是坐回窗前的夕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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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姐姐脫籍大喜的日子,你為何坐在這裏愁眉苦臉?”小蠻走進來,看著林縛坐在桌前苦大仇深的樣子。

林縛笑了笑,說道:“哪有?”

小蠻伸手涼涼的小手,在林縛的額頭一抹,說道:“你看看,再皺就要起褶子了,年紀輕輕的,就起了褶子,可難看得緊!”

“姐姐要擺謝客宴,托人捎話來請你過去,你去不去?”小蠻說道。

蘇湄今日脫籍,要擺宴告別舊友、同行,也是廣而告之,從此之後就閉門謝客,做一個良家女子。

“你不換身衣衫過去?”林縛問道。

“我也能去?”小蠻欣喜問道。

“有何不可?”林縛看著小蠻臉上的笑容,心情好了一些。

禮教這一套東西,他才懶得理會。偌大的帝國,千百年來王朝更替,越走越弱,有很多的原因,最根本的一個,就是整個社會越來越缺乏活性的東西,越來越害怕活性的東西。

崇禮教,崇道抑術,倡農耕而抑工商,無一不是為了加強帝權,千方百計的想著將社會裏的活性因素去除掉。恨不能治下人人都溫順如羊,人人都只事耕織,人人都循規蹈矩,人人都不相往來。

內部的社會看上去是穩定了,帝權、王權看似得到了鞏固,卻看不到社會缺乏彈性,自身沒有調節的能力。一旦有大的變故,就徹底的天翻地覆。擁有幾千萬,甚至上億丁口的大國,竟然抵擋不住百十萬丁口的異族侵淩、踐踏。與其說仇恨,不如說是恥辱。

這會兒,顧君薰的貼身丫鬟采兒走進來,說道:“夫人聽說今天是蘇湄姑娘脫籍的喜日子,選了一些禮物,不知道送哪件才好,想要老爺跟小夫人過去幫著拿個主意……”

君薰一直都努力要做個合乎典範和禮教要求的正室夫人,林縛這時候對禮教就又恨又愛起來,禮教縱容了男人的貪欲。

林縛心想自己沒有魄力做個徹底的變革者,也許這個社會還經受不起徹底的變革,也許最大的限度將勒緊的繩子放寬一些,將社會發展的方向調整到正確的方向上,才是他應該做的事情,而不應該指望什麽事情都能在自己手裏一蹴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