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淮東 第四章 世間不缺聰明人(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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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林縛在山中匆匆用過餐,便拿著摘抄曹氏修涇源渠專折的塘抄,來到東衙,趕著王成服從鶴城趕回來見他。林縛將塘抄遞到王成服面前,說道:“你可知道是誰在幕後替曹義渠出謀劃策?”

林縛有著超過世人近千年的見識,才有“高築城,廣積糧”的心思。曹義渠乃將門出身,觀他之前在固原守邊的作為,對政事應沒有如此深刻的見解,應是另有高人在幕後指點。

王成服接過塘抄,說道:“或許是任氏兄弟已給曹家所用……”

“任氏四傑啊。”林縛輕輕咂嘴。

任氏四傑是指原左都禦史任旉的四子。任旉原為西秦黨核心人物,崇州四年病逝,其子四人皆為進士,都有名望,世稱任氏四傑。西秦黨近年來失勢後,除老二任仲儉擔任西秦郡宣撫使司參政外,任伯靖、任叔達、任季衛三人都辭官歸鄉,在櫟陽設鹿山書院,開館講學,隱為一代名士。

“哦,我倒把這個給忘了……”林縛拍了拍額頭。

任旉在世時,就主張修復鄭國渠,或沿鄭國渠的路線修一條新渠,以利關中民生。曹義渠能這麽迅速拿出完整的修渠方案來,很可能應該是任家人在背後獻策。

任氏兄弟給曹家招攬,這個消息不見得就比曹義渠要修涇源渠更能讓人接受。

朝廷雖然很孱弱,但在士子的眼裏,仍為天下正朔。廟堂內外,分楚黨、吳黨、西秦黨,爭得不亦樂乎,但還是以效盡朝廷為前提的。張協、嶽冷秋等人為楚黨魁首,但要豎杆自立旗號,樹下猢猻便會大散而去。曹家在西秦根基雖深,但長期以來,除了落魄士子,有幾個有功名在身的士子甘心願意給曹義渠做家臣?林縛在淮東小有勢力,功勛也著,給劉庭州視為異志之人,處處相難——這裏面的道理卻是相通的。

任家數代入朝為官,任氏四傑又都是進士出身,即使辭官歸鄉,但為一郡名流,可以隨時給朝廷征辟復出。任氏四傑中的人物投附曹義渠,意義就非同小可了。

“或許在任氏兄弟眼裏,這天下該是要易主了……”秦承祖微微一嘆。

“兩百裏徑源渠,總也得修一兩年,到第三年頭上,才能看出作用來。”林夢得說道:“現在曹義渠及任氏兄弟的心態也穩得很。”

“奢家與東虜將朝廷的底子掏空了,流民軍又勢如燎原,將中原腹地攪得大亂,川東秦宗源、荊湖胡文穆、山東梁習都是踩著流民軍的屍體趁勢崛起。”秦承祖說道:“曹家又開了一個惡例,借修涇源渠為名截留關中賦稅,怕就怕川東、荊湖、山東等地都有樣學樣……”

“前年晉中軍在燕南損失殆盡,陳芝虎過晉中時,又殺得太厲害,又持續多年的大面積旱災,以致晉中沒有這等強豪崛起,這時反倒成了個害處!”林縛微微一嘆,感慨道。

地方軍閥雖算不上什麽好貨,但在晉中能有一個強豪人物崛起,便能集中地方資源,堵住東虜從晉中入侵的口子。

李卓出鎮薊北軍,薊北鎮又靠近津海糧道,得到有力的支撐,這條防線有鞏固之勢。

偏偏以大同鎮為核心的燕北防線西段,經過大半年的戰事,給削弱得尤其的厲害。即使陳芝虎勉強守住大同,但周圍應縣、朔州、渾源等城俱毀,大同側後,恒山東麓,東進冀北的瓶城也一度失陷,大同防線是岌岌可危。

大同位於雁北,北抿陰山,南控恒山,鎖扼內外邊墻,處晉、冀之要沖,為燕京西北門戶,戰略地位尤其的重要。作為燕北防線的西段組成,大同防線分三個方向,置十五協鎮,共轄城寨四百余座,駐兵七萬余。

李卓率兵出鎮瓶城,支援大同側翼,迫使東虜退兵,但大同防線已經給打得七零八落,四百余城寨,殘存不過十之一二,兵馬也折損大半。

這也是中原政權與北方勢力爭戰的害處。

北方多為苦寒之地,南方多富庶。北方軍馬從北往南打,能夠靠在戰區劫掠以戰養戰,越打越強。南方軍馬從南往北,從戰區籌措不到足夠的糧草,只能從後方花大力氣調運,越打越窮。

中原政權強盛時,人力、物力不缺,能支撐大規模的戰事,所以能壓制北方勢力的擡頭。時逢末世,大越朝的底子幾乎給掏空了,大同防線給打殘,想在短時間裏重建,也沒有這個財力了。

雖說陳芝虎守大同有功,但也由於晉中及大同防線給推殘的太厲害,依然受到嚴厲的責斥。京中要求罷黜陳芝虎的聲音一日比一日熱鬧。崇觀帝這時候倒沒有糊塗,連下聖諭申斥陳芝虎,倒是頂住壓力,沒有將陳芝虎從大同調免。

在這個勢態下,陳芝虎能守住大同已經是大功了,倉促調薊北軍出瓶城,與東虜主力決戰,很可能導致更難收拾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