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山河碎 第五十八章 紅襖妙女

林縛率兵出睢寧,紅襖女劉妙貞所部的前哨斥候已出現睢寧城西南。

四百余披甲輕騎都給周普率領先走泗陽,林縛身邊僅有數十名輕騎能當斥候。當流民軍的斥候如蜂群湧來,占據人數上的絕對優勢,江東左軍的斥候就給壓制住,撒不出去,頂多在步卒外圍千步範圍內活動。軍情的偵察,更多依賴於陣列中心位置沿官道前行的巢車。

巢車為四輪大車固定一根七八丈高的豎杆,上置懸台,哨探可以爬到懸台上登高望遠,監視周圍數裏方圓之內的敵軍動向。

日上林梢頭,流民軍騎兵便如潮水湧來,從左右兩翼,越溝壑,登丘陵,馳騁野原,周旋迂回,漫山遍野,仿佛趟過野原的大風,聲勢駭人。

若說步卒行進時,少說要占據一步見方的地方,騎兵快速行進時,連人帶馬,需要用來周旋奔走的空間則要大上數倍。故而同等數量的兵卒,騎兵展開的範圍要比步卒大出數倍。巢樓望哨的視野範圍之內,漫山遍野,黑壓壓的都是流民軍的騎兵,一眼都望不到盡頭。

敖滄海解了重甲,親自爬上巢樓觀察敵勢,眉頭蹙緊,溜下杆子下來,跟林縛稟告:“紅襖女這回帶來的騎兵不足半數,主要沿我軍左右翼展開。過半兵馬都是乘馬機動的馬步兵,咬著我們的尾巴而行。好些人已經下馬而行,持槍矛高盾,應是防備我們突然殺回馬槍。劉妙貞的紅甲騎隊約四百余人,看馬,看人,都是流民軍少有的精銳騎兵,隨劉妙貞在後面的本陣……我們是打還是走?”

“劉妙貞大概更希望將我們纏在睢寧脫不開身,我們關鍵還是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泗陽去。”林縛蹙眉說道:“怎麽走就是個大問題了?”

泗陽方向劉庭州所率渡淮軍殘部五六千人,要獨自面對馬蘭頭、孫壯所部近三萬兵馬的圍攻,周普率四百余輕騎過去,無法從根本上改變不了敵我雙方在泗陽的兵力對比。

渡淮軍殘部從落入流民軍圈套始,就沒有備下多余口糧,只能靠采摘野地樹草及宰殺軍馬果腹。渡淮軍從被圍到現在,已經過去三日三夜,實在不清楚他們還能支持多久。

對劉妙貞來說,將江東左軍纏在睢寧,待馬蘭頭與孫壯殲滅劉庭州渡淮軍殘部,整軍北上,與其在野外合擊江東左軍,才是上策。

林縛既然出睢寧城,就要最快時間馳援泗陽,救出渡淮軍殘部來,斷不能輕易給劉妙貞纏在睢寧走不動。當然,走也有不同的走法,不打就走,或打後再走,或邊打邊走。

“打完回馬槍再走?”敖滄海說道。

寧則臣說道:“怕是紅襖女有意露出這個破綻……”

劉妙貞率六千兵馬來,雖多騎馬,但真正能乘馬作戰的騎兵只有半數,都從兩翼抄來,咬在江東左軍背後的,是三千馬步兵。

馬步兵雖說在行進時騎馬機動,但由於平日訓練以及兵甲、裝備及所乘馬匹的緣故,遇敵時還是要下馬列陣接戰的。劉妙貞率三千馬步兵咬在尾後,陣列裏只有四百余騎兵,則給江東左軍打回馬槍的機會。兩軍相距不過千余步,江東左軍迅速回擊,追咬在後的流民軍三千馬步兵想轉向是來不及,只能接戰硬打。

以同等數量的甲卒精銳,短時間裏擊潰流民軍三千馬步兵沒有多大的困難。無論寧則臣還是敖滄海,都很有信心。關鍵是散在左右兩翼的流民軍騎兵很有可能會借機猛攻江東左軍的側翼。

在較為密集的範圍之內,甚至在低速行進中,江東左軍都能以步卒陣列對抗騎兵的沖擊,但是在四野皆無遮攔的曠原上,江東左軍回擊尾後的流民軍馬步兵,陣形必然會給拉散。

兩軍交戰時,主將對步卒陣列的掌握是有限的,總不能在敵我雙方纏戰中,調整陣形。即使在側翼留下甲卒陣列護衛,但也會由於機動性不足,在敵退我攻的運動戰給大量的騎兵撕開的機會大增。

說起來,也是林縛手裏的兵力不足,若是以相對松散的陣形將騎兵封鎖在外圍,保護住側翼不受攻擊,即使以江東左軍的精銳甲卒計劃,也要一倍半甚至兩倍的兵力才足夠的把握。

若寧則臣判斷是真,劉妙貞故意露出這個破綻,就有拼命的決心在。

劉妙貞想拼命,這邊更不能遂她的願。即便能將劉妙貞部殲滅幹凈,江東左軍傷亡要是超過三分之一,南下援泗陽的計劃多半也要泡湯。事實上,沒有足夠的騎兵,在四野無遮擋的曠野,僅憑步卒很難對半數為騎兵,半數為馬步兵的流民軍打出殲滅戰來。

這時候不清楚,流民軍圍徐州主力還有沒有派出其他援軍過來,將劉妙貞所率在後面追擊的馬步兵擊潰,實際的意義並不大。

林縛蹙眉說道:“要看劉妙貞是不是故意露出破綻,也簡單。”攤開地圖,指著睢寧西南角上,“這裏有座斷崖山,山不高,但我們離開官道,往這裏運動,足以遮蔽我軍右翼,看劉妙貞如何應對便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