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山河碎 第四十九章 人心惶惶

淮水湍急,奔騰東行,魚鱗一片的淺雲飄浮於蔚藍色的天空之上。

瓢潑大雨過後,天空這沉靜的藍,與渡淮軍大敗的消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山陽縣與飛霞磯隔淮相望,相距不足十二三裏,晴空下遠眺過去,能看到飛霞磯頭步騎混殺,步卒給騎殺得毫無抵擋之力的局面。

有人乘船逃回來,但是帶回來的消息過於零碎,能確認的就是渡淮軍後翼全軍覆滅,馬服、馬如龍被殺,劉庭州、肖魁安、滕行遠以及陶春等人生死未蔔,但也兇多吉少,九死一生。

山陽與淮安相距四十裏,山陽炸了鍋,淮安城隨後也炸了鍋,兵力多達一萬四千余眾,又有山陽縣兵精銳的渡淮安很可能全軍覆滅,對誰來說,都不是一個能輕易承受的消息。

淮安城有張玉伯、梁文展坐鎮,此時在山陽縣當家的是縣丞劉濤,守軍是剛從淮安城調過去一千府軍。

劉庭州不僅將六營山陽縣兵精銳編入渡淮軍,還從淮安城調了兩千多府軍,如今淮安、山陽兩城與流匪隔淮相望,但總兵力不足四千人。

淮安城府衙西押衙房,淮安知縣梁文展以及淮安府兵馬司、戶曹、工曹、府學及淮安縣丞、縣尉、教喻等官員都聚集一堂,圍在通判張玉伯的身邊等他拿主意。

林縛與劉庭州皆渡淮領兵,淮安城便以通判張玉伯為首。

“張大人,請趕快給制置使報信,希望制置使能及時領兵進泗陽,救出劉大人……”

“後翼都給包圓了,劉大人實在是九死一生,制置使兵馬本來就不足,還要守沭口,再輕易妄動,有個三長兩短,淮安憑誰來守?”

……

沒等張玉伯、梁文展開腔,下面的官吏就先吵成兩派,一是希望林縛率兵救劉庭州,一是不管劉庭州死活,守住淮安要緊。

都說兵敗如山倒,但也沒有想到劉庭州的渡淮軍會敗得這麽快,一萬多兵馬,幾乎一下子就垮掉。張玉伯還是頗為欣賞劉庭州為朝廷舍生忘死的風骨,若是渡淮軍還有殘部在泗陽沒有給消滅,他是支持林縛提兵進泗陽將劉庭州救回來的,而且是宜快不宜遲。

張玉伯手按在桌案上,止住眾人的爭吵,說道:“各位什麽意見,我都會派快騎稟告制置使,但做何決斷,想必制置使自有主張,我們就不要瞎操心了……”

“等制置使從沭口傳來回信,差不多要在天黑之後,是不是先請孫先生過來一起商議?”梁文展說道。

張玉伯倒也沒有懷疑梁文展會突然請孫敬堂過來,孫敬堂還是給判流刑的待罪之身,不過他實則是林縛在淮安城的左膀右臂,張玉伯自然不避諱找孫敬堂,只是剛才事急一時沒想到罷,見梁文展提起,便點頭說道:“也好!”

得知道渡淮軍在飛霞磯大敗,孫敬堂就進城與梁文城先見過面,此時正在都亭驛裏,與府衙只隔一百多步遠,眨眼間工夫就給請了過來。

淮安諸人這時候都沒了分寸,也許是制置使統領雄兵就在近側,他們就將希望全寄托在江東左軍身上,反而遲鈍了想不到自救。

孫敬堂過來,與張玉伯、梁文展等人行禮。張玉伯尊重他的身份,要他與梁文展對席而坐,說道:“北岸新敗,淮安人心惶惶,已派飛騎渡淮去給制置使報信,但等制置使有回信過來,恐已在天黑之後,請孫先生過來,先商議主意……”

孫敬堂說道:“飛霞磯大敗,水營應會第一時間傳信沭口,制置使得信不會比這邊晚,不管制置使在沭口做什麽決斷,淮安與山陽有些事情可以先做起來……”

“請孫先生言。”張玉伯說道。

“從南三縣各調一營府軍加強淮安城的防守,不管制置使是回防淮南,還是渡淮接援劉知府,都要用到水營,我們這邊不能指望水營能時時協助守淮。”孫敬堂說道:“飛霞磯失守,不僅大量糧草補給被流匪奪走,還有相當數量的民船落入敵手,流匪能在短時間裏組織起上萬人的渡淮作戰規模,我們不能不防。江東左軍在清江浦北灘有工輜營輔兵兩千人,原為築堤墾荒所用,閑時組織過戰訓,拉出去野戰不行,但可以拉去山陽縣助守……”

梁文展說道:“孫先生對山陽縣情況不熟,我隨他去山陽,淮安城的安危就交給張大人您了?”

淮安縣是淮安府的首縣,梁文展的品階要比普通知縣高一階。如今山陽知縣滕行遠在北岸生死未蔔,山陽只有縣丞劉濤主持。張玉伯對劉濤也不熟悉,不知道他有沒有能力主持大局,流民軍若渡淮,山陽首當其沖,心想梁文展能去山陽最好。江東左軍乃天下雄兵,工輜營雖為輔兵,但組織起來,兩千人也應能抵三營府軍了。

梁文柏當下就簽署了令函,孫敬堂起身返回城南清江浦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