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山河碎 第四十四章 齊頭並進

三十日,葛存雄奉林縛令,率靖海第三水營溯淮水西進至山陽縣,協助劉庭州在山陽灣西口渡淮,並將林縛調撥山陽縣守軍歸劉庭州節制一並渡淮作戰的令函呈上。

京中派來傳旨的監察禦史鄧渭看到林縛的公函,急得直跳腳,不顧儀態,指著葛存雄就罵:“林縛小兒視援徐為兒戲,禍國害民小賊也,老夫便是身死徐州城下,也不會放過他,我這就回去上奏本參他!”

動身前得林縛面授機宜,鄧渭等人這麽大的反應,葛存雄不覺得有什麽意外的。他手按佩刀,站在堂前,不理會鄧渭的指責,抱拳朝劉庭州說道:“我奉命來協助劉大人率部渡淮,權職分屬,制置使在令函裏均有言明。待劉大人渡淮後,制置使會在東路對流寇的窄橋大營展開攻勢,與劉大人齊頭並進,共援徐州,以解嶽督之危……”

劉庭州神色如常,說道:“制置使的軍令,我已知悉,渡淮之事就要辛苦葛校尉了……”

葛存雄告辭離開,返回渡口水營。他過來是負責水面警戒,保證劉庭州所招募的萬余民勇乘民船渡淮時不受到攻擊即可,至於能不能在北岸站穩腳,能不能順利的對泗陽寨展開攻勢,都不關他的事情。

葛存雄下堂離去,山陽知縣滕行遠也按捺不住,站出來言辭嚴厲,矛頭直指林縛地說道:“制置使是要致府尊於死地啊!府尊將山陽縣守軍也調過淮水作戰,戰事一旦失利,淮東防線將在山陽出現一個大口子,制置使則可以名正言順的從東路撤回來填補到山陽來……”

劉庭州翻弄著林縛發來的令函,心裏微微嘆息,嘴裏卻說道:“要是我們沿泗水進軍順利,在山陽留個口子也沒有什麽大不了,莫非你們對渡淮援徐也沒有信心?”

滕行遠不能駁劉庭州,給馬服使了個眼色。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更怕這是林縛小兒的奸計!”馬服說道。

馬服因違宵禁之令,好幾個忠心耿耿的家人給林縛斬殺,他夫婦二人也給囚了半宿,最終拿出三十萬兩現銀才得脫身。如此奇恥大辱,馬服自然不會忘卻,在得知劉庭州與林縛在援徐事鬧翻的消息之後,立即出錢出人,助劉庭州籌措渡淮軍。也因此,議事之時,馬服才能與劉庭州、鄧渭、滕行遠等人對坐堂前。

馬服助劉庭州,除了想借劉庭州打壓林縛在淮安的囂張氣焰外,他也最不希望徐州陷落。

楚王女雲陽縣主尚馬服為事,馬家能在淮安耀武揚威,除了馬家世代為鹽鐵宦商外,馬服還借助了封藩在徐州的楚王府的權勢。徐州若給流匪攻陷,楚王府絕了嗣,對馬服來說,有斷臂之痛。

本來林縛將山陽縣守軍調給劉庭州一起渡淮去解徐州之圍,對馬服來說是件好事,畢竟山陽縣守軍戰力頗強,四五千兵馬,遠非劉庭州倉促招募來的民勇能比,渡淮作戰更有勝算。但是馬家的根基在山陽,馬服實在無法想象山陽縣守軍給調走之後,林縛會玩什麽妖蛾子。

陶春不吭聲。他這時候已經不指望林縛會出兵,能將山陽縣守軍帶過淮河,對他來說是意外之喜。

肖魁安也不吭聲。他實知此行北上,九死一生,他受劉庭州提拔之恩,代為領兵隨行北上,義不容辭。若能將山陽縣守軍也帶上,就能多一分生機,肖魁安又怎麽會反對?

馬如龍也不吭聲,他也不反對將山陽縣守軍一起帶過淮河,心裏盤算著,是不是趕緊派人通知家人去淮安城住一段時間?

鄧渭的腸子都悔青了。他不是反對山陽縣守軍渡淮,他跳出來要與劉庭州一起募民勇渡淮援徐,只是想擺個姿態迫使林縛北進。事實上在葛存雄攜林縛令函過來前,鄧渭都沒有認為他會真的跟劉庭州一道率渡淮軍北進。

鄧渭與劉庭州是管民事之文官,林縛才是領兵之帥臣。從來都沒有文官出征,帥臣守土的道理,因此鄧渭一直都不是很擔心,認為林縛最終會服軟。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林縛會玩出“東西兩路,齊頭並進”的毒計來。林縛渡淮沿沭水北進,同時要劉庭州率兵渡淮沿泗水北進。即使劉庭州戰敗身死,別人也只會說劉庭州沒有用兵的本事,不會再有人指責林縛什麽了。

恰如山陽知縣滕行遠所言,鄧渭也認為一旦山陽縣守軍隨西路北進失利,遭受重大損失,之前圍著綠柳園罵林縛見死不救的那些淮安清流、鄉紳、士子將立馬變臉,求爺爺告奶奶的請林縛撤軍回補山陽的防線缺口——鄧渭這時才省悟到將自己逼到死路上了。

鄧渭盯著劉庭州的臉,盼望著他隨手將林縛的令函撕個稀巴爛,不予理會。

劉庭州將令函放在案頭,緩緩說道:“制置使軍令如山,想必你們也是清楚的,那就只能依令行事了。山陽知縣滕行遠……”驀然提高聲調,盯著滕行遠,“你為山陽知縣,又為山陽兵備都監,你需兩天之內率山陽守軍做好渡淮準備。若違期限,本官將奏請朝廷,將你頂上烏紗摘下,絕不容情。此外,山陽城防就依制置使所令,從淮安城調一兩千兵馬過來,由縣丞劉濤暫代知縣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