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山河碎 第二十六章 搶灘

東南風夾帶細雨,帆鼓如弩,船行似箭,江東左軍大小兩百多艘戰船過淮口往西駛去。

孫杆子一時沒有從“淮東靖寇制置使,江東宣撫使司左參政”的旗幟上猜到林縛的身份,但讓這麽大規模的水營官兵突然從雲梯關漏過去,勢必會影響淮北的戰爭形勢。

陳漬已派快騎馳往宿豫、泗州、睢寧通風報信,孫杆子猶放心不下,將雲梯關交給陳漬防守,他將手裏六百多騎兵集結起來出塞,綴著水營船隊的尾巴追了過去。

在淮河北岸的平原上,六百多騎兵縱馬小跑,呈錐形展開,隊伍拉開來倒有兩裏多長。

不比陳韓三發家就有近兩千精騎,先鋒營這六百多匹戰馬是孫杆子這兩年好不容易湊出來的,寶貝得很。要不是擔心官兵會在北岸突然登靠,打擊北岸分散籌糧的流民軍,孫杆子舍不得在雨天泥路濕滑裏縱馬去追借風而行的戰船。這時散在北岸籌糧的流民軍,也是孫杆子的嫡系兵馬,可舍不得給官兵打個措手不及。

淮河自淮安城就往東偏北而流,船隊從雲梯關進入淮河,自然是反過來往西偏南而行。這一段淮河水道頗直,至淮安城約一百六十裏。所幸船隊是逆水而行,風勢又恰是時機的小了,孫杆子率騎兵還能在北岸勉強綴上船隊而行。

追到天黑,孫杆子收攏北岸分散籌來的流民軍,六百余騎已變成步騎兩千余眾,但被沭水河擋住去路,之前行軍緊急搭設的浮橋給刀斧斫斷,給縱火燒毀,只剩焦黑殘跡在眼前。

這時雨已經停,天邊竟然露出殘陽,照得河汊口金波粼粼。

孫杆子勒緊韁繩,在沭水河匯入淮河的河汊子口東岸頓馬立足,命人去沭水河上遊搜索渡船,他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官兵在河汊子口的西北岸停靠登陸,速度之快,令河汊口西北岸的流民軍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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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民軍快騎傳信效率不慢,兩千余步騎咬得也死,但給從北往南匯入淮河的沭水河所形成寬達三四裏的大河汊口擋住去路。但是在河汊口的西岸,也有一千多流民軍接到快馬報信往岸邊盯來,防備這邊登上淮水北岸。

舟船登陸對水流、灘岸的地形要求很高,河汊口西岸入淮處是一大片河灘濕地,呈三角形,有兩三裏縱深,或隱於淺水,或露出水面,露出水面的河灘地也是泥濘不堪。青蘆已蔓到有艨艟戰艦的船舷那麽高,再瘋長下去,會在這河灘形成一大片的蘆葦蕩。

“津海號”停在水道中央,林縛扶女墻望遠。暮色已重,這時候不搶灘登陸,拖一夜過去,說不定會上萬流民軍摸黑爬滾過來,給暫時擋在東岸的孫杆子也會想辦法連夜渡沭水,那時想在沭水以西的淮河北岸更是困難。

寧則臣換小艇過來,登上尾艙甲板,說道:“摸過情況,可以一試,我親自帶隊上去。西岸流寇還少,派船繼續西行往西邊引,分散這邊的壓力,搶上岸就能站穩腳……”

“好!流寇無戰船進淮水,船隊繼續往西拉散,尋找其他的登陸點。”林縛肯定寧則臣的計劃,必須要趕在天色徹底黑下之前搶上岸,又與張玉伯說道:“我派船送你去淮安城跟劉庭州見面,若是不差,你再過來時,我們在北岸已經有了立足點,就能跟退守沭陽的長淮軍聯絡上……”

暮色裏,淮安城雖遙遙不可望,但在西南方向上已不足三十裏,沿沭水河北上,沭陽城離這裏也就四五十裏。

張玉伯換了小艙,帶一隊護衛往南岸而行。

船隊繼續往西拉散,將河汊口的數百流軍民往西分散,葛存雄與寧則臣組織登陸事。

兩艘津海級運兵戰船停在河道中央,下大碇停實,兩側各停數艘高艙戰船,盡可能遠的拿弩箭封鎖河灘地。十數艘吃水由淺至深的平頂淺底船填入運兵船與河灘之間,下樁落碇停穩,以棧板相接,紮捆結實,每艘在船頭船尾迅速形成兩條長達近百丈長的船棧通道直達河灘地,百余兵卒每人背負一捆幹草登上船棧,一捆捆幹草從後傳遞到前頭河灘,鋪到泥濘陷足的濕地上往前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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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杆子趁昏暝的暮色,帶四名親信遊到西岸,將鎧甲穿好跑過來,就發現最先登岸的百余甲卒將下河灘攔截的百余遊民軍殺潰。

這時恰有兩百余流民軍從北邊趕來,孫杆子一把揪住頭領,問道:“認得我不?”

“小的是左護軍的,怎麽不認得杆爺你啊?”頭領認得孫杆子,見這邊除了給打散的百余人,就看不到別的人,訝然問道:“杆爺,你的兵呢?”

“給攔在東邊。”孫杆子望東岸指去,已經看不清東岸的情形了。他說道:“左護軍的兵能打,好,你們都跟我來,把這些官兵趕下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