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山河碎 第二十一章 子嗣

柳月兒是妾,還是寡婦改嫁過來,不過在林縛眼裏悉無分別。有子嗣傳承,使林縛有一種真正與世相融溶的感覺,千年之後的譚縱就像一個漸行漸遠的夢而變得糊塗起來,別人無法體會到林縛此時的感受。

林縛使曹子昂、林夢得等人留下來陪同周、孫等南遷海商及族人,他與顧君薰及隨侍丫鬟坐馬車在護衛營的簇擁下連夜趕回崇城。

車轍轔轔,馬蹄奔趹,顧君薰倚坐在林縛的懷裏,耳朵貼著他的胸口,聽著他心臟有力的跳動,能感受到林縛興奮的心情。

顧君薰在替他歡喜之余,另有一種惆悵——她嫁給林縛已經有五個月了,肚子還沒有動靜,難免有些擔憂,難免會胡思亂想。

到崇城時,天下起微雨,林縛也顧不得去考慮這雨對運鹽河清淤會造成什麽影響,他牽著薰娘嬌嫩而微涼的小手,在微雨裏登山。

除去護衛相擁的腳步聲,四下裏只有風雨吹打樹梢、山壁的細微異響,登到半山道,驀然傳來嬰兒的啼哭,在寂靜的山間聽來是額外的清晰。

“哈哈,這小子要鬧騰得不讓別人睡覺啊!”林縛站在山崖上,與身後的趙虎笑道:“比你家小子如何?”

“我家那小子只知吃睡!”趙虎笑道。他的妻子恰是他隨林縛北上前一個月生下一個大胖小子,便連林景中的妻子孫文珮在江寧也懷上了。

“吃睡是福啊,吃得多,睡得足,長得才壯實。”林縛笑道,又想起一件事,“你家小子給我做幹兒子,至於我兒子給不給你做幹兒子,我要問一問他娘的意思……”

“那我得回去將我那婆娘趕緊踢過來做如夫人的工作,這麽一門幹親可不能放手。”趙虎說道。

林縛哈哈一笑,要趙虎及諸護衛先回去休息,他與顧君薰往內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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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得到消息說船隊在鶴城靠岸了,都沒有以為林縛會連夜趕回來,畢竟這次南遷來的周、孫等族對崇州意義重大,連曹子昂、孫敬軒等人都趕去北面接應——林縛是不喜歡迎來送往的,特別讓曹子昂、孫敬軒等人過去,是表示對周、孫等族的重視。

除去值守的將勇及健婦,山頂庭院裏其他人也都早早歇下。

隱隱約約聽見嬰兒的啼哭,宋佳醒過來,翻了個身繼續睡下,柳氏這邊有照應的人手,她也不想去湊什麽熱鬧。

睡在她邊上的奢明月頂了頂她的腰,說道:“有人上山來……”

宋佳這才聽見錯雜、濕沉的腳步聲,笑著道:“還是你耳朵尖。林縛將津海南遷眾人丟在北面不管,半夜趕回山來,看來柳氏還頗為得寵……”也沒有想著半夜起床去見林縛,將奢明月往懷裏摟了摟,二月山間濕寒依舊,倒是奢明月的身子暖和得很,又繼續香甜睡去。

林縛與顧君薰走進內宅,剛在走廊裏放下漆布傘,顧盈袖就披衣從外廂房走出來,訝然問道:“怎麽大半夜趕回來?”

顧君薰笑著說:“聽到月兒姐生了,他在鶴城怎麽坐得住?”

林縛嘿然一笑。

小蠻與顧盈袖都睡在外廂房照顧,照顧了半夜,剛睡下,睜著惺忪的睡覺,掙紮著要披衣坐起來,身子還搖搖晃晃的欲倒。

裏廂房人影幢幢,照顧的人不少,林縛在小蠻頭上輕按了一下,說道:“睡下吧,小心著涼了,這大半夜的天氣還冷。”聽著嬰兒的啼哭聲,便往裏廂房走去。

柳月兒正解開半邊衣襟露出鼓脹脹的乳房給嬰兒喂奶,林縛沒想到六夫人單柔也在這邊幫著照顧。上回在守墓茅舍誤中副車之後,林縛好一陣子沒看到單柔。

單柔略有些尷尬,說道:“要有個生養過,懂照應的人過來替換,這後半夜輪到如夫人的嫂嫂了……”斂身行了一禮,便與眾人告別帶丫鬟回去休息。

裏廂房還有就是柳月兒的母親與嫂子貼身伺候,本來和衣躺在小榻上,這時候也起來小心翼翼地給林縛行禮。

還是在前年林縛在江寧剛將柳月兒納入房時,柳月兒父母便要挾林縛拿五百兩銀子出來才肯嫁女兒,給林縛連夜趕了出去,連江寧城都進不了,一直到年前林縛才將他們從江寧接了過來。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柳家人到崇州就規矩了許多,再說林縛的身份與地位也遠非兩年前能比,柳家人在他面前也不敢再放肆。

柳家是小戶,柳月兒納進房是妾,而正室顧君薰的出身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顧家。雖說眾人嘴裏都稱柳月兒為如夫人,但夫人前面多了一個如字,就天差地別。林縛升了朝列大夫,封爵縣子,顧君薰也跟著有從四品夫人的誥命,每年甚至還有一百兩銀子的俸祿可領,柳月兒倒什麽都沒有。

柳月兒心胸豁達,倒不爭什麽,柳家人心裏即使有想法,也不敢有什麽表露。他們住在北山門外的宅子裏,平時也很少上山來看望,對給丟在江寧近兩年的時間,心裏多少有些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