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山河碎 第十四章 東行出海

五艘津海級船,八艘集雲級船組成的龐大船隊於正月十五這一天的正午時分,從觀音灘塢港起碇揚帆,沿著淺黃微濁的江流東行出海。

林縛一襲青衫,儒生打扮,站在甲板上遠眺遠近這一片白川褐土。

看到夫人顧君薰從船艙裏走出來,站在碼頭上的趙虎、孫文炳、葛援諸人都給她恭敬行禮,顧君薰斂身回禮。

林縛見薰娘走出來透氣,問道:“初次出海,這風浪還適應?”

“還好,倒也沒有之前想的那麽嚴重。”顧君薰說道。

酷寒季節還沒有過去,藍海如疇,是出海遠航的最佳時節,不過進入黑水洋,即使無風,也波濤翻騰,倒不知道顧君薰能不能挨得住,拉她到身邊,一起看壯麗海天。

湯浩信之死,對顧君薰打擊猶重,林縛此行秘密北上,也沒有多少兇險,便將她帶上,希望此次出海遠行,能舒解她心裏的悲痛。

趙虎如今是親衛營指揮,這趟除趙虎率親衛營兩百武卒隨行護衛外,從靖海第二水營領了六百精卒隨行,由葛存信之子葛長根、葛援率領。孫文炳隨林縛南下後,就負責起集雲社在江寧之外的事務,大半年時間,這黑水洋航線,他就親自跑了有三回,為林縛這次北上,他挑選出一批最有經驗且忠誠可靠的船工、水手。

西北風正盛,揚帆西行,入夜後不久,就看到長山島浮於海月之間,皓月當空,有牽星盤在茫茫大海裏可辨方向,也未在長山島停靠,繼續西行……

顧君薰一覺醒來,頗覺船顛簸了許多,倒也沒有什麽不適,推開舷窗,亮光透來,天已大亮。也不知道船隊在夜裏航行了多遠,出海時,海水是濁黃色的,這時的海水卻其藍如靚,也真是名副其實的黑水洋。

剛出海時,波隨風動,此時刮的還是西北風,海水卻源源不斷地往北奔流,似冥冥之手在這無邊無垠又探不到底的海裏撥動海水北流,顧君薰下巴磕在舷窗上,這奔流北上的海流,便讓她望癡了。

林縛翻了身醒來,看到薰娘發愣地看舷窗外,探頭看去,除了茫茫海流,別無他物,將薰娘攬到懷裏,問道:“有什麽好看的?”

“風從北邊吹來,這海流卻奔騰往北,而且常年不變,子不語怪力亂神,眼前的情形又怎麽說得通?”顧君薰問道。初次出海使她眼界大開,種種不解,種種疑惑以及種種壯美都堆在她心間,使她暫時淡忘失去外祖父的悲痛。

林縛笑了笑,初中地理課本就有講到暖流的知識,但對於當世人對這些自然現象的底細連邊都沒有摸到,也難怪將一切都歸結到怪力亂神之上。

“我們暫時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促使海流常年北上,所以要去研究,卻不應該將我們暫時理解不了的事情都歸結到鬼神之事上。”林縛笑著說道。

“我們還要繼續往東走嗎?津海不是在北邊嗎?”顧君薰看著船頭與海流方向斜切,卻是在往東北而行,而是順著海流北上。

“難得有空閑,急著去津海做什麽……”林縛說道:“要是方向不差的話,明日午後便能看到高麗國的海岸了。”

“高麗?”顧君薰詫異地盯著林縛的臉,“是那個經遼東跋山涉水而來需要兩三個月時間才能到燕京的高麗國?”

“當然,你以為世間還有幾個高麗國?”林縛笑問道。

越朝立國兩百多年來,遼東一直都是高麗通往燕京的朝貢之地,靖北侯蘇護被斬之後,遼東地給東胡人奪去,高麗便與中原斷了聯絡,不過也就十三四年的時間,世人對高麗國並不陌生。

朝廷諸公有所不知的是,陳塘驛一役之後,使得東胡人能抽出手來南征高麗。高麗從此便成為東胡的屬國,成為東虜鐵騎蹂躪中原的幫兇。去年東虜破邊入寇,便有一些高麗人混在其中。

顧君薰猶然不相信走遼東要兩三個月才能抵達的高麗,從崇州出海只要兩天兩夜的時間都不用就能到達,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著林縛,嘬著小嘴問道:“真沒有騙我?”

“騙你就騙一輩子,我會傻乎乎跟你說明天就會拆穿的謊言?”林縛沒好氣地笑道,知道薰娘雖知詩書,但要她腦子裏有個準確的地理概念,還真是難為她了,赤腳到案頭將地圖拿出來,攤開褥子上給她看,“準確的說,我們先到達會是高麗國東南的儋羅國。儋羅雖稱一國,實際只是一座約有西沙島三倍大的島嶼,從江口到儋羅,走海路實際只有一千裏左右,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麽遠……”

“這麽近?”顧君薰倒覺得意外得很,她也不是沒有出過遠門,當初隨父親赴任,從燕京南下江寧,就走了兩千多裏路,突然知道原以為遠在天邊的高麗、儋羅這些國度竟然距離崇州就一千多裏的距離,這種地理上的重新認知,對她的沖擊非常大,雖然不再懷疑林縛的話,卻也躍躍欲試的期待見到儋羅島的一刻早些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