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山河碎 第七章 誤中副車

林縛剛回崇州,便得知晉安叛軍在明州建浙東都督府的事情,以奢飛熊為浙東提督,以田常出任浙東都督府長史。

田常不是旁人,浙東局勢崩潰前,曾擔任明州兵備都僉,兩浙提督府參議官,是龍山戰死身亡的兩浙提督權次卿最為倚重的左膀右臂,曾代表權次卿到崇州來觀察寇兵北線虛實。

林縛在崇州與田常有過短暫的接觸,知其人寡言而慎獨,留下頗深的印象,他萬萬想不到田常早在浙東戰事給奢家收買。

入冬後,山間的夜晚越發的寂靜,只有瀟瀟北風吹動樹梢,山壁的些微異響傳來。田常的叛投,使奢家能準確從晉安出兵抄權次卿龍山後路的疑點得到解釋。但是田常為何在浙東戰事之前就暗附奢家?靜室燈滅,唯有月光從窗隙透入,使室內微明,林縛面壁獨坐,苦思不解。

奢飛熊在浙東除了軍事行動外,首先做的事情就是打壓浙東豪族。此舉一為他在浙東用兵籌措軍資糧餉;二為能有利分給破產佃農與礦民以招攬之,以求迅速洗刷頭頂上的東海寇的汙名。田家為明州府首屈一指的大族,即使隨田常叛投奢家以全族,田家在浙東的利益也只會受到限制。

“我以前倒是聽說過一件秘事,說權次卿提督府諸事皆倚重田常,短短五年間,將這個田氏旁支子弟從提督府書令小官提拔到正五品參議官的位,咨事問策,不禁內宅走動。傳聞田常與他最寵愛的小妾有染,權次卿也故作不知,只是那個給他寵愛的小妾無故墜井身亡罷了。”宋佳拿著燭台走進來,燭火照在她明艷絕美的臉上,嫣然而笑道:“權次卿恨就恨在沒有如花嬌媚的待嫁女兒……”

“唉……”林縛輕輕一嘆,也故意聽不懂宋佳的暗諷。他也不能怪宋佳沒有在田常來崇州時將事情捅破,宋家被迫跟著奢家舉叛旗,宋佳內心也未免沒有煎熬,她能在事後將其中關節點透,已經算是心思放在崇州了。

奢家為懾服浙東,一些軍事上的部署也宣告天下,此外浙東局勢還處於混亂之後,斥侯出沒也容易,崇州得到浙東的詳細情報並不難。

奢飛熊出任浙東提督,號稱擁兵十萬。奢家在浙東擁有十萬精銳自然是吹牛,但是招攬礦產佃農,礦民入夥,短時間內在浙東將能戰之兵撐到五萬是有可能的。

沒有奢飛虎的消息,估計是灰溜溜的帶著秦子檀、程益群等人回晉安去了。

昌國、岱山一線,奢飛熊仍以蘇庭瞻為首,調叛投奢家的蕭百鳴、陳千虎等部歸其節制,加強對靖海水營的防禦。

對奢家來說,當務之急是要解決閩北的虞萬杲所部精銳,要攻陷浙南,使閩北、浙南連成一片,要對浙北、江西保持軍事壓力,短時間裏根本就騰不出手來跟江東左軍在東海爭雄。

奢家在岱山、昌國本島的軍事部署以防禦為主,在岱山、昌國幾處大島上加固城寨防禦體系,舟師則集中在明州,以確保明州以南的海域不受靖海水營的襲擾。

林縛不怕奢家來奪嵊泗諸島,一旦奢家在岱山、昌國諸島采取收縮防守的策略,他對此暫時也無計可施。

靖海水營的整體實力不強,小規模的襲擾不足以對抗奢家在明州集中的舟師,大規模遠襲,奢飛熊大可以棄守海域,以城寨防守為主,集中舟師戰船奔襲防備空虛的崇州。

靖海水營不可能學東海寇的作風去襲殺平民,在實力還不足以照顧兩線周全的情況下,林縛也只能全力鞏固嵊泗防線,短期內以爭奪岱山諸島的控制權為主,崇州則加緊時間搞建設。

林縛要宋佳幫他將地圖鋪開,看東閩的地形,與宋佳說道:“宋家搶先派兵攻泉州,叛軍南取漳州,也是以宋家為主,我想宋公大概有替奢家經營漳泉,不欲直接對中原用兵的意思吧?”

“我父親一向認為東閩地處東南之隅,地狹迫,糧田薄,自守勉強偏安,謀大事則有大不足。文莊公素有異志,怎可能屈於狹地,宗王案只是引子罷了。然而東閩八姓百年交好,彼此參差交互,一發動而牽全身,一榮俱榮,一辱俱辱,宋家實難獨善其身。父親要宋博自幼修習內政,不事刀兵,此時主動發兵奪泉漳,也許是有不用刀兵的苦心吧。但若奢家敗亡,就朝廷而言,宋家怎麽能逃脫酋首之罪?”宋佳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

她將燭台放在桌案,隔著搖晃的燭火,眼眸望著林縛……燭火照耀下的宋佳面如白璧,艷若桃花,久視便有給媚惑難以自持之感。

浙東局勢不解,他要與宋佳發生一段孽緣,怕是要更亂成一團麻。林縛收斂心神,視線轉看燭火,說道:“寧王就藩江寧後,朝廷多半會在江寧再添一人總攬南線戰事,天下權柄將有半數集於江寧矣。這天下大勢何去何從,此時言之還早,且等且看吧……這天色不早了,我要到外面走動一下透透氣,便送少夫人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