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濤海怒 第一百零七章 疑兵之計

營壘居南崖之上,俯瞰下去,將西南灘盡收眼底。

秦承祖與寧則臣一個青甲玄袍,一個青甲青袍,並肩而立,從垛口眺望西南灘的寇兵。

看到從嵊泗來犯之寇兵調整停泊在西南灘外淺水裏的戰船集群,以雁行之形,斜指西南,便猜到奢家老二很可能是起了疑心,心也都懸到嗓子眼。若是疑兵之計行不通,一旦奢飛虎斷然棄長山島而去,局勢又將變得撲朔迷離而兇險難測。

看到十數艘寇船從淺水處駛入岬堡的灣口,而在西南灘列陣的寇兵開始從灣口登船,看似要棄長山島而去。此時風不利南行,寇兵若去,更有可能會是奔襲崇州。

寧則臣抓緊腰間佩刀,說道:“秦公在此守堡,我率甲卒突出去,殺傷一些敵寇,便能給崇州減輕些許壓力……”要隨扈將他近戰用的雙戟拿來。

數百甲卒早在墻下待命,從南崖營壘穿林到西南灘,有一條從外面輕易看不出的近道,能迅速趕往西南灘。以寇兵登船的速度,至少能在最後一批寇兵登船之前,發動突擊將這拔寇兵纏在岸上登不了船。

為保證崇州大本營不容有失,寧則臣不介意率鳳離步營在不利的地形下,與東海寇兵決一死戰。

“再等一等!”秦承祖說道:“奢飛虎之前沒有看穿長山島是大人所布之暗棋,這時候也絕不可能猜透大人為何不率舟師主力過來夾擊。大人的疑兵之計不是那麽好識穿的——奢飛虎此般做作很可能是故布疑陣,以試長山島之虛實!”

恰如秦承祖所說,奢飛虎若是也布疑陣,他貿然出擊,就暴露長山島之虛實,幫助奢飛虎在最短的時間裏做出正確的決斷,不利全局。然而這邊按捺住不動,很可能就錯失一次替崇州減少壓力的機會——少一分壓力,崇州便可能確保無失;多一分壓力,崇州脆弱的防線就可能撐不到主力回援而先告崩潰。

這委實是叫人難以決斷,寧則臣將雙戟抓在手裏。

雖說此間以秦承祖為首,他忍不住要爭執出戰,但是看到秦承祖身邊那幾個臉上還有些稚氣的少年甲士,寧則臣又不得不逼著自己沉下性子來,眼睛死死盯著西南灘上的寇兵跟寇船。

秦承祖身邊的幾個少年護衛,都是當年崇州童子案的受害者。除了胡喬中、胡喬寇、陳恩澤等幾個少年到林縛身邊外,他們的大多數都留在島上,學習武術、兵法、內政。這個時代,男子過十六歲就可以娶妻生子,便算成人,除胡、陳三名少年,也有另外十二人編入軍中鍛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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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戰者無赫赫之名,兵家都不提倡用險,然而林縛卻是迫不得已用疑兵險計。

首先,以大橫島為主島的嵊泗諸島實際可以倚之為崇州的戰略外線,又可以直接影響浙東局勢,實際乃彼此爭奪的戰略要地,失去這次機會,下回再奪,可能要付出幾倍的代價而不可得。

其次,林縛不想在海上打大會戰,江東左軍也沒有多少家底在海上打大會戰。一次強襲大橫島,雖得大勝,創敵逾千,但自己也有近三分之一的戰船趴窩。

這次便是全師過來,與長山島伏兵合擊奢飛虎部,若要達到“大創盡殲”的會戰目標,兵力與戰船數量都處明顯弱勢的江東左軍勝也只可能是慘勝。

慘勝將會使江東左軍暫時失去在江海之上依之稱雄的機動力量,不僅將沒有能力再去幹涉浙東局勢,並且一旦兵部要調江東左軍北上勤王,也無法做到在旬日之內全軍迅速插往津海的快捷。

更為重要的是,長山島暗棋浮出水面,身為寧海鎮水營主將的蕭濤遠再愚蠢也能將崇州童子案,將在長山島莫名失蹤的三十名童子與林縛聯絡起來。寧海鎮水營將很可能成為使整盤棋都翻掉的大變數。

兩年前蕭濤遠丟不下榮華富貴出海為寇,遂能隱忍,但是今日出海為寇,實際上就是暗投在東海已成勢力的奢家,蕭濤遠就不會再那麽難做決定了。寧海鎮水營一旦叛投東海寇,叛投奢家,對平江府,對崇州,對海陵府,對江東郡,對整個東南局勢,都可能是個大災難。

林縛必須保證這戰過後,靖海水營不受大創,有足夠的力量來應對這個潛伏了兩年即將爆發的大危機!

由於蕭濤遠與寧海鎮水營這個變數在,林縛率舟師主力過來與長山島伏兵合擊奢飛虎部,實際比用疑兵之計更兇險。相比較脆弱的水營以及給嶽冷秋強行掐掉的戰船供應,江東左軍的步卒還經得起一些挫折,畢竟相當數量的縣兵民勇可以作為江東左軍的後備兵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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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接下來近一個時辰的時間,看著寇兵一個個從西南灘的灣口登上船,寧則臣便如身子給架在火上烤一般難熬,對善謀寡斷的秦承祖來說,心裏更是承受極大的壓力,一旦林縛的疑兵之計給識破,局勢將會陡然變得險惡,難以預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