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濤海怒 第三十五章 百般相思

縣衙大堂選了北山門的正殿來充當,佛像給移到偏院,顯得十分的寬敞。集結起來議事的,包括新補選的諸吏以及裏長甲首及鄉老代表等等。議事,最緊要的還是徹查通匪案,籌錢、籌糧、籌餉。

縣裏的田冊、戶籍資料,這些都是縣裏征收稅賦的依據,在崇州城給破襲之後,就給東海寇有意燒毀,也許是給打包拿走了。

不過各鄉裏都存有備档,昨夜攻陷廣教寺後,林縛第一時間就是派兵卒馳往各鄉,使諸鄉各裏長甲首攜田冊、戶籍等資料到紫瑯山報到,防止他們醒悟過來後篡改田冊。有膽敢隱藏或聲稱遺失者,一律先作為通匪案嫌疑人羈押起來進行問訊。

林縛也是到今天才有機會接觸到崇州的田冊、戶冊,還與林夢得等人特意研究過紫瑯山附近地區的田冊資料。

與假托廣教寺名下的田產冊子進行對比,能看到幾個明顯的特點:作為正賦田錄入縣田冊的田地多為產量偏低的中下田,寄到廣教寺名下幾乎都是高產的上田。

崇州田賦分三等,上田正賦為三鬥八升,中田為一鬥六升,下田為五升,上田與下田的糧賦相差將近七八倍。

將上田寄於僧院名下,或者通過買通官吏,在定糧田正賦時,將上田定為下田,或者直接隱瞞田畝數,以這些手段來逃避田賦攤派,絕對是田主願意幹的事情。而恰恰最有能力做這些手腳的,便是地方上的鄉豪世族。

有許多事要做,林縛只能一步一步的來,第一步就是借通匪案徹查僧院瞞占丁口與田產。

徹查通匪案也不用多議,林縛自然要將主導權緊緊抓在手裏,崇州縣地方只是協助調查。

受廣教寺通匪案牽累,崇州縣境內十八座成規模的僧院,其住持以下,包括座元、首座、西堂、後堂、堂主、監院、副寺、知客、庫頭、管堂等職事僧眾都已經一並揖拿帶到紫瑯山東山門禪院問詢。普通僧人暫時留在僧院裏,但廟產、倉儲一並查封,由江東左軍直接派兵卒看守。

除了直接的軍事監管外,更要將僧院與東海寇以及這次崇州城給摧毀的事情聯系在一起進行廣泛的宣傳,制造輿論,摧毀佛教僧院在地方上的信眾基礎。

林縛要利用通匪案的機會,將崇州境內的僧院勢力徹底打壓下去,最主要的目標,還是借徹查通匪案的機會,將鄉豪世族假托僧院所隱藏的田產與丁口徹查清楚。

李書堂、李書義之李氏家族就有大量的田產寄在家廟名下逃避稅賦,李書堂也知道林縛徹查通匪案,大搞牽連的意圖,他在林縛面前表過態,不會介意家廟給牽涉到通匪案中去,這也是李書堂清楚李家能從林縛那裏獲得更多的利益回報。

補選官吏多為中小田主或商戶出身,雖有個別人將田產寄到僧院名下,但也不會成為徹查通匪案的阻力。裏長、甲首及鄉老代表臉上雖有憂色,也沒有敢公然提出異議。北山門的榆楊雜樹有兩百多顆血淋淋,光禿禿的頭顱懸掛著,可不僅僅是為了震懾潛藏在崇州的海盜。

吳梅久在地方上任職近二十年,對各地僧院所藏的貓膩還是清楚的。古往今來,不知道有多少官員想將這個蓋子揭開,卻因為地方上的重重阻力不能實施,甚至為此丟官棄職的人也很多。議事時,吳梅久看到新補選上來的諸吏竟然都不反對徹查通匪案,才覺得這些補選官吏的特別之處來,卻也不管這些,他也怕林縛的手段用到他頭上。

林縛當真是來旁聽了,議通匪案時一直都眯眼養神,接下來又議籌錢、籌糧事。

陳雷將縣大倉的賬目一報,新補選的諸吏都擔心自己的俸銀、工食銀有沒有著落,沒有錢糧,還談什麽安定民心,清匪禦寇,重建崇州?

夏糧征收是麥熟之後,還有再過兩個月才能征收夏糧。再說夏糧征上來,還要先給江東左軍供餉,就余下的那些,也只能維持縣裏日常開銷,做其他事情是遠遠不夠的。

“吳大人,你對海陵府熟悉,你覺得府裏能撥多少下來?”林夢得問吳梅久。

“上回撥了一萬兩銀,差不多已經是極限了。不要指望上頭能撥多少,主要還是靠地方自籌。”吳梅久說道。他對江東郡的情況還相當清楚的,銀子給總督府及宣撫使司抓在手裏,按察使司手裏抓不到銀子,嶽冷秋、王添跟顧悟塵的關系是什麽樣子,哪可能利利索索的給崇州撥銀子?又說道:“就算上頭還能再撥一筆銀子,也非一天兩天能下來,就縣大倉那裏存糧、銀子,不要說賑撫難民了,再過幾天,怕是連本官都要餓肚子了……”

未到征收夏糧的時候,從地方籌餉只要攤派或支借。吳梅久能想到的就是攤派,諸吏能想到也是攤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