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濤海怒 第四章 海塘問策

寧則臣、孫尚望有事先離開,曹子昂問林縛:“李卓使高宗庭來,應該不是簡單來征詢平虜策有無遺算,話雖然沒有挑明,意思還是明顯的。”

“你也認為,津海這一路的布置,李卓將希望放在我們身上?”林縛問道。

曹子昂點點頭,“登州、寧海、江寧三鎮水師,水戰或利,登陸步戰則不利,李卓不會看不出來。以平虜策三路布置的構想,以薊鎮為主,津海、登州兩路為偏師,但是這兩路偏師均要跨海出擊,需舟師渡之,需登陸步戰。舟師與步騎相配合,不是那麽好練的。以朝廷當前的狀況,以登州水營為基礎,派一員能臣幹將,一兩年勉強能得一路偏師,津海這邊想無中生有出一路精銳偏師來卻難……”

“在外人看來,李卓將津海這一路偏師的希望寄托在晉中殘兵身上,到時候大不了派一支舟師渡其過海罷了。”林縛說道。

“那也只是外人看來。”曹子昂可不含糊。

林縛輕輕一嘆,大型海船近岸登陸是個難題,五千石海船半載吃水將近八尺多深,沒有海港或吃水深又高矮適宜的天然深水峭岸可供停泊時,利用中小型河汊子口地形,以釘板、特制浮舟、鐵索、巨錨迅速搭設登陸棧橋要是一件簡單的活,林縛也沒有為此專設工輜營的必要。

西沙島是積沙成島,岸周圍也是淤灘地形,當初為了往西沙島運送大量的賑濟物資,也是想盡了辦法,吃盡了苦頭。在沙島上建江港碼頭不是一日之功,最終硬是不惜成本在觀音灘北岸建了一座小型的抗浪能力較強的浮棧碼頭。這裏面的技術是用銀子砸出來的,是大匠們用腦子琢磨出來的。

大越朝三支主要水師鎮軍登陸作戰能力頗差,這是有目共睹的,李卓要用舟師渡海襲敵後,必須加強水師跨海登陸作戰的能力。

留在津海的晉中殘軍核員是四營兩千四百卒,以楊一航、馬一功、吳天等人為首。活蹦亂跳的周同、魏中龍二人都以傷病為由辭去武職,不肯再為大越朝效力。

魏中龍在辭去武職之後,就帶著十幾名心腹離開津海,不知去蹤。拿周同的話來說,魏中龍本身是孤兒,給族人逐出,流浪長大,而從軍積功至振威副尉,無牽無掛。高陽一戰,也使他對朝廷失去信心,說不定就鉆進太行山占山為王去了。如此驍將離開,頗為可惜,卻也無可奈何。

周同倒是沒有離開津海,脫掉衣甲,換上襖袍,戴著河間府當地特有的皮帽子,整日在渦水河兩岸轉悠,無所事事的尋人請酒聊天打屁,仿佛是一個暴富的富家翁。以他的軍功不求晉職,也換了上千兩銀子,夠他揮霍。

朝廷同意四營晉中兵歸津海都漕運司節制,但是要降等到雜役兵、輔兵一類,將卒錢餉都要差鎮軍一大截,恐怕暫時還無法得到兵部對其的兵甲騾馬戰具等補充。

以平虜策之構思布局,即使不考慮來自郝宗成及內侍省的阻力,以晉中兵為核心形成津海路偏師,兵額要達到萬人才夠,舟船兵甲戰具補齊,沒有六七十萬兩的銀子投下去,沒有一年的時間訓練,形不成戰力。考慮到兩年的養軍之資,就要戶部額外為津海路偏師撥出一百萬兩銀子出來。

為緩京畿糧荒之危這等要命的事情,戶部才擠出五十萬兩專辦銀出來,哪有可能為建津海路偏師撥上百萬兩銀子的道理?

寧則臣、孫尚望不關心平虜策背後隱藏的信息,曹子昂卻是透心亮的,特別是高宗庭此行,雖然沒有將話挑明,意思還是擺在那裏的。

“要是高宗庭將話挑明,大人會如何應他?”曹子昂問道。

林縛聽出曹子昂說話已經注意兩人的身份差距,也許是必然,但他心裏卻說不上舒服,他說道:“我與高宗庭也是表過態度了,李卓若到薊鎮練兵,我從海路補給糧食,可節約大筆的練兵之資,至於其他……”說到這裏,林縛輕輕的一嘆,“我們先回江東去,東海寇有夠頭疼的。倘若元氏氣數未盡,兩三年之後李卓還在薊鎮總督的任上且形成內線反擊之勢,我們便過來參戰!”

曹子昂默不作聲,看著海塘外澄澈的海水。

“你是擔心‘五年平虜’僥幸功成之後的事情嗎?”林縛問道。

“嗯。”曹子昂覺得林縛看人看事情也是透亮的,如實答道。

東虜不成為危險,朝廷自然會削強藩,這個強藩不僅僅是指晉家奢家,到時候說不定江東左營也是朝廷眼裏的眼中釘、肉中刺,曹子昂這些給蛇咬過,心有余悸的人,這時候就擔心這個也不是什麽意外的事情。

林縛笑道:“請旨出海,拓土開疆……你看如何?”

他覺得元氏氣數已盡,此時不過是苟喘息,但要真讓元氏緩過勁來,他也只有出海一途,反正江東左軍大部分將卒的家眷都在西沙島,到時候也容易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