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燕雲劫 第六章 去燕南

接到林縛的命令,趙青山率左軍第四營沿玉符河往前推進約二十裏,到三榆莊與林縛匯合。

三榆莊,村頭有三棵百年榆樹而得名,離濟南西廓城門有十三四裏地,莊子在三天前給一夥從平原府撤過來的官兵洗劫過。

黃昏時,林縛在諸騎的簇擁下趕到三榆莊。村民們看著他們過來,都視如盜寇豺狼,有拖家帶口在寒冷黃昏往莊子外逃的,有關門閉戶躲在宅子裏不敢探頭的。林縛勒令騎卒禁止進入莊子滋擾村民,都隨他在莊子外下馬紮營。

河邊的泥土都凍嚴實了,非要用鐵釬子、大錘,才能挖坑埋木樁子搭帳篷,費了半天勁,才搭起三座營帳來。等趙青山率左軍第四營趕來,先拿帳篷布沿著樹林外圍了一道幕墻擋住從北面吹來的刺骨寒風,生火燒熱水澆透冰土,才趕在後半夜之前搭出一座簡易營寨來。

林縛便在這裏半公開的收購兵甲。不僅使林夢得暗中聯絡已經給山東提督府收編的士卒武官,還派出數隊人馬守住北面進入濟南的道路口子上,直接向正逃往濟南的散兵遊勇收購兵甲。

對那些給東虜騎兵殺破膽子的燕南鎮軍來說,趕到濟南城,看到這裏聚集大量的軍隊,心裏便覺得安全許多。編制給打散,都已經成了殘兵敗將,也不怕給追究兵甲丟失的責任,眼下最緊要的是拿兵甲換些銀子,到城裏的酒樓妓寨裏過幾天醉生夢死的日子,便是死了也撈回些本來,哪個還記得守土衛國、保家護民的責任?

這些散兵遊勇來,也不計較一柄好刀或者一件好甲能換多少銀子。他們倉皇逃出來,身上缺的就是銀子。即使打家劫舍,所行過的都是鄉野地方,又能打劫到多少銀錢?

兵甲留在身上是累贅,難不成有一把好刀,一件好甲還敢回過頭跟東虜騎兵廝殺去?銀子卻是極好的東西,能吃酒,能玩姑娘,等東虜退出去,再回燕南軍營,還愁沒有兵甲補發?

往往一件優質組甲只需要七八兩銀子就能買下來,一柄精鋼陌刀能給一粒銀錁子已經是十分的慷慨了,步弓、臂張弩能換一袋銅錢走,口外駿馬也只能當作尋常耕馬來賣,鐵簇棱箭更是便宜到兩三枚銅錢一羽,便是將鐵箭頭掰下來當鐵塊來賣,都不止這個價……

林縛陸續將江東勤王師左軍五營都調到三榆莊附近,六七天的時間,就在三榆莊以及北邊進濟南的道路口子上搜羅了各式鎧甲一千四百余件,步弓一千一百余張,軍弩四百余張,箭袋兩千余只,各類箭矢五萬余支,精鋼陌刀、棹刀、戟刀、斧錘從數十件到數百件不等,槍矛近兩千支,軍馬三百余匹,駝馬六百余匹,還有七張安裝在獨輪戰車上的三弓床弩……

林縛不知道該為這樣的結果感到欣喜是好,還是感到悲哀是好。

欣喜的是,這數日來他為這些軍械花了約四萬兩現銀,但是這批精良軍械即使放在武備較充裕的江寧,也要值上二三十萬兩銀子。左軍五營是民勇募兵性質,正常情況下,林縛就是絞盡腦汁,用盡手段,花再大的代價,也找不到渠道去獲得這麽多的優良武備。

悲哀的是,朝廷在燕南三府諸鎮官兵身上每年所花費的糧餉折銀數十萬兩之巨,每一件鎧甲,每一柄槍矛上都凝結了那麽多的民脂民膏,臨到頭來,卻給這些官兵拿來換幾兩買酒狎妓的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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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冷秋與陸敬嚴在是走還是留的問題意見分歧,矛盾激化到公然瞪眼拍桌子的地步了。嶽冷秋正抓緊時間拉攏軍中武官跟他走,他畢竟是堂堂正二品的總督,陸敬嚴連提督都不是,在嶽冷秋軟磨硬泡的工夫下,好些將領都變得搖擺不定。

宋博知道再鬧下去,東閩勤王師多半會兵分兩路,東虜前哨騎兵已經越過黃河進入濟南府境內了,越來越明顯的趨向表明東虜騎兵主力會南下山東,嶽冷秋再不走就沒有借口走了。

山東郡司也在德州、臨清、濟南等要地集結數萬大軍,想憑城堅固。在山東境內滯留的諸路勤王師兵馬人數也超過五萬人。只是朝廷的詔告遲遲未發來,諸路勤王師既沒有協守地方的義務,山東地方更沒有調動諸路勤王師的權限。

宋博作為總督府文職,只能跟嶽冷秋移師西進,沒有選擇隨陸敬嚴留下來的權利,再說陸敬嚴也不可能放心宋家子弟留下來。

過了今日,便是臘月了。

宋博牽了一匹瘦馬,帶著兩名隨從,告假到三榆莊來。

寒風蕭瑟,濟南府境內的河流都凍了嚴實,曾經能依仗的天險黃河、小清河,也變成利於騎兵通過的通途。

雖然濟南城集結了近四萬兵馬,又能憑城而守,但是宋博對濟南城的命運並不看好。他坐在馬背上,看著江東勤王師左軍五營的連綿營帳,貌似林縛這幾日將人馬從可依險而守的山地裏都拉了出來,令人搞不清他心裏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