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江東亂 第十二章 寧則臣(第2/2頁)

林縛他們出海已經有兩天,他這邊最早也要等到明天清晨才知道太湖最新的消息,林縛擔心一點,要是東海寇結束此次掠襲,要是從揚子江水道滿載而歸該如何是好?

林縛在梅溪湖口設伏截殺杜榮,又奔襲舒家寨,便是猜到入襲安吉縣的東海寇以寧海鎮水師為目標,不會在安吉縣境內處留。對奢家來說,杜榮作為一員大將折戟梅溪湖,奢家又能看到西沙島的戰略意義,那奢家極有可能使一部分東海寇從揚子江口出海時隨便掠襲一下西沙島。

林縛在嘉杭府東南出海之前,就使吳齊率暗哨先從陸路潛回西沙島,要傅青河、林夢得、周普、胡致庸等人將大部分災民先從觀音灘救災營地疏散到別處,米糧等物資也同時往西沙島不易受掠襲的中心區域轉移。林縛此時不知道趙虎在接到報信能不能成功將新編武卒帶離獄島,畢竟自己不在江寧,楊釋、長孫庚會不會設法阻止趙虎就不得而知。

林縛暗感憂心,要是寧海鎮水師在太湖遭受重大損失,東海寇從崇州南過境時,軍山水寨的蕭百鳴、陳千虎部極可能會按兵不動,保存實力,只要在西沙島登陸的東海寇超過千人,這麻煩不是一般的大。

崇州縣戶房書辦李書義看到林縛剛才還談笑風生,此時又蹙起眉頭,猜不到他又在憂心什麽事情。

李書義是崇州籍的秀才,自幼刻苦讀書,也許是太刻苦讀書,一心只為功名的緣故,他身為崇州人,卻從沒見過海,更沒見過這道江與海,清濁分明的分野際線。

人站船上,船行海上,四野蒼茫,頓生出人處天地之間不過微末之感。

相比當初給林縛拉上船的排斥與唾厭,相處一個多月來,特別是親歷了梅溪湖口設伏截殺寇奠,奔襲舍家寨等事之後,李書義便認識到林縛絕不是清流之口所汙蔑的不識時務,不知書文,只識養豬事的無能猖狂豬倌兒。這一個月來,交流雖然不多,如果不去想林縛初見面就將一盞熱茶潑耿為德臉上的囂張,李書義認為他的見識、學問、見解,他的允文允武、智勇兼備,當世也真沒有幾人能及。

有些人頑冥不化,有些人卻能以他人為鑒重新認識自我,也是這一個多月來隨林縛出行的閱歷使李書義眼界大開,心裏對那些平日只會吟風誦月、談古諷今、狎妓玩物的清流行徑產生厭倦,心裏不禁會想,東海寇掠奪縣野,燒殺擄掠,清流之輩除了躲在被窩裏、大門後瑟瑟發抖,還能做些什麽?他也認識到,如此破敗不堪的社稷唯有林縛這樣的強勢人物湧現才能力挽狂瀾。

李書義當然清楚自己這種心思的轉變,林縛也能感覺到,相比離開崇州西沙島時的生疏,林縛此時都讓李書義隨他坐一艘船上,與敖滄海、寧則臣、葛存信等談練兵之道,進擊之術,也不避李書義,甚至還跟李書義討論治理西沙島惡劣環境的辦法。

李書義羞愧難當,只恨自己見識淺薄,幹了四五年的戶房書辦,經世致用之術卻著實沒有學會多少。

暮色湧來,天際星辰閃爍,林縛見不耽擱夜行,便放下心來,能早一日趕回西沙島能多一分安心。

船上有專門關押囚犯或俘虜的底艙,林縛與敖滄海走下底艙囚室,隨船郎中正在兩名武衛護衛下給杜榮上藥。

“你們出去吧……”林縛讓隨船郎中與武衛出去不妨礙他與杜榮說話。

杜榮身上多處受傷,以胸口刺傷最重,雖然沒有傷到要害,但是失血過多,讓他的臉看上去異常的蒼白。

杜榮看見林縛走將進來,也不願意在他面前表現得跟只垂死掙紮的狗似的,忍痛戟直腰脊而坐,冷聲說道:“你應該快快將我殺掉……”

“你若求死,辦法多的是,何需等我來動手?”林縛在杜榮面前坐下,輕笑說道:“我過來不是勸你活,也不是勸你死,更不想從你嘴裏掏出些什麽東西。我現在還沒有資格從奢家那裏貪圖什麽,我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你不要擔心我這時候會強迫你出賣奢家。你擔心你留在晉安的妻兒老小跟你的族人,我能夠理解,但是能多活一日,誰又會求死?我至少可以讓你到獄島當一個無名無姓無記錄在案的囚犯在監房裏沉默的活著,奢家也絕不可能知道你還活著。你要是對這樣的安排還不滿意,那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我讓郎中停止用藥就是……”

杜榮沒有吭聲,心裏卻憋屈得難受。林縛要對他嚴刑拷打,百般汙辱或者利導誘使,他都能不戀人間的自咬舌根或絕食去死,林縛偏偏這般對他,讓他能說什麽,人真的就能絕然去求死嗎?

林縛也知道此時杜榮對他來說沒有什麽用處,總之先留著活口再說,示意艙門外隨船郎中進來繼續給杜榮診治,他與敖滄海回到甲板上去,等待天光大亮時抵達西沙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