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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局面的出現,給燕青出了一個大難題。

燕青再痛恨官府,痛恨朝廷,那畢竟是本民族的國家政權,他是絕不可能趁火打劫,幫助外虜,以認賊作父為代價,去伸張自己的正義,討還自己的公道的。相反地,當此際他應當做的,乃是挺身而出,抗敵衛國。

以燕青的秉性品質和信念而言,在國難當頭之時是會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的。但他與朝廷的積怨畢竟太深,特別是與童貫之間,那是凝結著無可釋解的血海深仇的,這使得他從心底裏極不情願為朝廷做一點事,出一點力。這種矛盾心情在那一段時間折磨得燕青寢食不安。聽說有的綠林義軍早已主動拉出兵馬奔赴前線,去協助官軍抗擊金軍,他感到如果自己再按兵不動,仿佛就成了個助紂為虐的賣國賊似的。

所以當後來金軍長驅直入,汴京被圍告急之時,雖然趙佶及童貫之輩置京城安危於不顧倉皇南逃的消息令燕青怒發沖冠,鄙夷至極,他還是親率山寨精銳急速出山趕到汴京附近,配合剛剛抵京的靜難軍節度使種師道部,由金軍側後展開突襲,部分地牽制了金軍的攻城兵力。

不久之後,北宋四面八方的二十萬勤王大軍陸續趕到。金人強攻汴京不下,又怕被切斷退路,便在向宋廷大肆勒索賠款割地條件後,引兵北歸。京師之圍既解,燕青即悄悄地率部返回了太行。朝廷在評功行賞時,竟無人知道那支作戰靈活、迅猛卻又來去無蹤的小部隊,究竟是哪一部分的。

燕青現在這次出兵抗金,距上次出兵半年多。

這一次燕青的行動比上一次要主動得多。這一來是因為此次的局勢比上一次更加危急嚴重,許多綠林武裝皆義不容辭地紛紛加入了抗金行列,他燕青自然是不甘落後的;二來是因為包括童貫在內的一大批奸雄已被朝廷一一除掉,使燕青積郁多年的惡氣終得吐出,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燕青與朝廷間的矛盾仇怨。

原來早在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也就是徽宗禪位後的第四天,有一個喚作陳東的太學生就上書欽宗趙桓,請求誅殺蔡京、王黼、童貫、梁師成、李彥、朱勔六賊以謝太下,以聚民心。其奏折洋洋萬言,歷數六賊罪行,剖肝瀝膽,字字有據,慷慨淋漓,正氣凜然。朝臣聞之奔走相告,贊譽不已,或明或暗,附議甚眾。

一朝天子一朝臣。蔡京等人當年只道是趙佶年富力強,在位之日長得很,就光顧著拼命在趙佶面前獻媚,根本沒騰出工夫去經營趙桓,甚至沒將這位從不插手政事的皇太子放在眼裏。豈料天有不測風雲,皇廷的主人說換就換。蔡京他們這時候就是想趕緊地改換門庭,親近趙桓,也已經是晚了三秋。這就叫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趙桓對這六個人素無好感,又慮著他們權勢太重,上台後本來就有清除之意。既然是群情激憤皆曰其可殺,而且這幾個人的確是惡貫滿盈,乘機除掉他們,一來可順應天地人心,樹立勵精圖治的明君形象,二來可免除這些位重權傾的元老對他趙桓的脅迫,鞏固他的皇權統治,趙桓何樂而不為之呢?

於是趙桓遂召李綱等新近進入權力中樞的大臣商議,秘密制定了剪除六賊的步驟計劃。其中王黼、梁師成、李彥、朱勔四人是先被貶職抄家,爾後又各在其流放地被賜死。垂垂八十高齡的老賊蔡京於被流放途中染疴不起,病死於潭州,即今湖南省長沙市。蔡京臨終前回首往事,曾感慨涕零地吟詞一首,曰:

八十一年往事,四千裏外無家。如今流落向天涯,夢到瑤池闕下。玉殿五回命相,彤庭幾度宣麻。只因貪戀此榮華,便有如今事也。

蔡京之子蔡攸、蔡翛亦遭貶竄,後來均被欽宗下詔誅殺。殿前太尉高俅未被陳東列入首惡名單,但他與六賊的關系是盡人皆知的,所以也被削職為民,數月後病歿於驚憂交加之中。

六賊的其他黨羽,或革職或貶竄或籍沒家產充軍流放,俱被嚴懲不貸,清洗一空。

那個最令燕青痛恨的童貫,先是被迫致仕安徽池州,繼而被徙海南吉陽軍。在赴海南流放的途中,他為朝廷密使張明達追上,於廣東南雄結果了性命。其首級被張明達帶回汴京,經朝廷查驗無誤後懸市示眾,為六賊中受懲程度之最。其時為靖康元年深秋。

誅殺六賊是當時轟動朝野的一件大事,上至王公將相,下至平頭百姓,對此事都極為關注,並且都由此對北宋王朝的復興寄予一定的希望。燕青自然亦是非常關注此事,並最為關注童貫的下場。童貫被貶竄後,對其進行暗殺變得較以前容易得多。燕青沒有急於動作,就是想觀察觀察朝廷的態度,他要以朝廷對待童貫的態度來決定自己對朝廷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