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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想來,趙佶越想越覺得此行少不得李師師,就欲差人請師師速速來宮準備出發。然而轉念一想,以師師那個傲慢的性子,別人去了恐怕是請不動。趙佶便索性命人備了轎子,點齊侍從,自己親自出馬去城北的慈雲觀面請李師師。

李師師離開鎮安坊入住慈雲觀的時間,是宣和三年歲末,也就是她掩護行刺童貫未遂的燕青脫身之夜的幾個月後。

那一夜,由於趙佶的幹預,童貫中止了對鎮安坊的大搜查。趙佶又連夜登門看望師師,並應承為燕青下一道免罪詔書。趙佶事後果未食言,次日便命張迪將禦詔送到了師師處,讓師師得便時轉交與燕青,令其為護身之用。在這些事情上趙佶對師師的呵護和順從,是使師師頗感慰藉的。

然而這主要是趙佶從對師師的寵愛出發,對師師做出的一種遷就姿態。而兩人在一些根本性的是非問題上的分歧,特別是在關於重用蔡京、童貫等權奸和剿殺梁山泊招安部隊這兩個問題上的分歧,並不會因此而消除。師師關注這些問題,一方面是基於她天性中具有的是非感正義感,同時也確實是為趙佶考慮,擔心長此下去難免造成奸臣誤國的嚴重後果,令趙佶難以收拾。

趙佶卻覺得師師這純粹是杞人憂天,你一個脂粉裙釵之流,只管過好你的日子便是了,管那麽多閑事做什麽?你懂得什麽叫政治,什麽是權術?政治上的是非能如你想象得那麽分明嗎?何人可用,何人不可用,有那麽簡單嗎?真乃幼稚膚淺的婦人之見,真是夏蟲不足以語冰也。

因此趙佶後來再幸鎮安坊,每每言語上稍涉及有關問題時,就顧左右而言他,盡量避免與師師的爭執。師師見狀也只好知趣地閉口不語,那場面往往便尷尬不爽。而趙佶對那幫權奸的器重,依舊是我行我素,有增無減。

在這段時間裏,蔡京因年事已高,被特許在其府邸辦公,領三省事。殿前太尉高俅加開府儀同三司。童貫則以河北河東宣撫使頭銜再執帥印。師師看到這個局面,知道再勸也是枉然,從此緘口。而其在內心裏與趙佶的隔閡卻越來越深,竟至有時見了面無話可說的地步。既然見了面常常不愉快,趙佶那一段時間便懶得再去鎮安坊。

而就在這時,師師又面臨了一個新的麻煩。

原來那夜童貫被迫撤兵,以致刺客走脫,心裏著實惱恨。對皇上他是沒辦法報復的,他便將報復的心思全放在了李師師身上。雖然礙著師師的明妃身份,不便明目張膽地整她,但是他可以玩陰的。於是自那以後,童貫就雇用了一些閑漢潑皮,隔三岔五到鎮安坊滋擾生事,攪得鎮安坊裏朝夕不寧,生意銳減。李姥姥告了官將滋事者拿去,次日便有人將其保出,繼續前來尋釁。一時間鎮安坊上下被這夥無賴整得苦不堪言。

李姥姥屢次苦著臉向師師討主意。師師心知這十有八九是童貫使的壞,矛頭主要是針對她的,卻抓不住把柄證據,也便無計可施。她反復思忖多日,以童貫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即便是抓住了其故意找碴兒鬧事的把柄,恐亦難奈他何。那麽如今唯一的辦法,就只能是惹不起躲得起,三十六計走為上了。

其實早在聞聽梁山泊部隊被童貫設計剿滅後,師師於對趙佶的極度失望中,已經萌生了脫離紅塵的念頭。隨著這一段時間與趙佶關系的繼續疏遠,這個念頭日趨強烈。眼下又加上童貫惡賊的肆意挑釁,此時不去,更待何時。

師師先將這個想法對蕙兒講了。蕙兒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道,姐姐的這個想法,依蕙兒看是非常明智的。它的好處,不僅是可以避開童貫的騷擾,避開宮妃的妒忌,還可避開紅顏誤國的罵名。否則將來萬一出現大變故,姐姐的命運恐不堪設想。

師師道,妹妹果是一言中的。我屢次力勸皇上親君子而疏小人,近朝政而遠聲色,就是擔心將來出現那種變故。勸之無功,唯可避之。只是那女冠的生活,自然是要比這裏清苦得多。妹妹若是不願去,我可另與妹妹安排一條出路。

蕙兒道,姐姐說哪裏話,姐姐耐得住的清苦,蕙兒無有耐不得的。師師道,你願意再跟我幾年也好,但終究是要有一個自己的打算。蕙兒道,那也須姐姐先有了好打算再說,姐姐終不成會一輩子在道觀裏安身吧?師師苦笑道,那可難說,姐姐樹大招風,沒你這麽來去自由,只好是走一步說一步了。

師師將意欲入觀為女冠的想法,托張迪轉奏給了趙佶。趙佶聞之訝然,不惜屈尊紆貴,親赴鎮安坊進行勸阻,讓師師不要賭氣使性,率爾行事。師師也不想多做解釋,口氣委婉而態度堅決地向趙佶表示,賤妾不是賭氣,也不是一時心血來潮。賤妾研習老莊道學已有一段時間了,皇上深諳道學,應知其處世宗旨首推“清凈”二字。然賤妾久居鬧市,紅塵喧囂,六根難得清凈。那林靈素就是因六根不凈,功利蒙竅,方導致道德淪喪,誤入歧途。因而入觀做個女冠潛心悟道,乃是賤妾的一個宿願,懇望皇上成全賤妾則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