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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青豁然領悟地點了點頭,卻又擔心地道,主公的意思小乙懂了,小乙出去將主公的退路鋪好是沒有問題的。但只是在金戈鐵馬、流矢飛箭中,沒有小乙追隨左右,主公的安危讓小乙有些放心不下。

盧俊義哈哈笑道,這有何妨,我盧某人自臨陣以來,何曾損過一根毫毛?再說即便是你不走,難道我還能拿你當我的親兵護衛使喚不成?你當去則去,無須為我掛心。

於是兩人商議停當,盧俊義讓燕青且回營房,待來日由他先將燕青請求退役的事向宋江打個招呼。

次日盧俊義來到宋江帳中時,宋江也正要找他議事。原來自從南征方臘的軍令下達全軍後,已有若幹頭領和士兵提出了退役的請求。個中原因,既有不服童貫的指揮,不願與朝廷禁軍協同作戰者,亦有因家境困難或體力不佳,不願再上戰場廝殺者。宋江與吳用正商量處理方法,見盧俊義來了,就請他一陳高見。

盧俊義就問宋江,從心裏講,哥哥是否情願跟隨童貫那廝去打這一仗?

宋江苦笑道,那個閹貨,給我提尿壺我還嫌他腌臜,我能情願為他打頭陣賣命?聖命難違而已矣。

盧俊義道,這就是了,我們就不要為難那些想走的弟兄了。

吳用道,小可也是這般說。那些想走的人,多半是在當初接受招安時便有去意,看來強留終是留不住的,還不如就此精減掉,免得到了戰場上臨陣脫逃甚至倒戈叛變,反而會誤大事。

宋江尋思了一陣,也感到恐怕只能是這樣了。好在這一部分人多非宋江起事時的舊部和嫡系,少了他們對整個部隊的戰鬥力影響不是太大。他便嘆了一聲道,既然二位都是這個主意,就由他們去吧。弟兄們跟隨我宋江一場,也不容易,多發點盤纏,讓他們今後安分守己,好生度日。遂命吳用親自去主持辦理此事。

盧俊義接著便將燕青也要退役的意思稟報了宋江。

宋江聽了,甚覺惋惜。在宋江的心目中,燕青這個人不大容易駕馭,但絕對是個人才,是個無論文武皆能獨當一面的人才。應當說這樣的全才在梁山泊隊伍裏是不多的。此次征戰失掉這樣一員強將,真正是一件憾事。然而宋江也知道,燕青的這個請求,絕不會是隨隨便便地提出來的,他既正式提出,那基本上就是無可更改的了。

設身處地為燕青想想,以燕青那疾惡如仇而又瀟灑不羈的性格來看,將來於軍階仕爵上的升遷可能確實不會很大。連我宋某人都難以容忍他的恃才傲物,不能對他不次擢拔,更何況在那城府深沉、關系復雜的官宦場中。既然燕青對其之前途另有考慮,也就順遂其意罷了。

想到這些,宋江長嘆一聲道,彼等千余眾離隊尚不足惜,吾獨惜一個燕青也。但盧公既留其不住,我宋江強留又何益。人各有志,不能強勉,唯願其今後能夠宏圖大展,另有一番新鮮作為。燕青兄弟是為招安立下了大功的,我等當以盛宴送之。

於是在燕青退役之際,宋江於軍中大擺送行酒宴,邀來眾頭領作陪。席間宋江向燕青連連敬酒,留戀之情溢於言表,感動得燕青差點動搖了離隊的決心。

筵終席散,帶眾將與燕青泣別後,宋江回到大帳,黯然獨坐良久。在此後的數日裏,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孤獨感甚至摻雜著一絲不祥感,就始終飄浮在宋江的心頭,揮之不去。

且按下宋江、盧俊義整頓兵馬南下征戰不表,單道燕青。

燕青離開了軍營以後,即先進了城去向師師辭別。師師聽燕青道明了離隊的情況,且喜且憂。

喜的是,她認為燕青選擇的急流勇退的做法是明智的。那方臘該不該打,師師殊難論斷,但師師可以預料到梁山泊人馬在童貫的指揮下作戰肯定兇多吉少。看來皇上是又中了權奸們的圈套。燕青沒有阻止梁山泊人馬去參戰履險的力量,那便只好抽身撤步,明哲保身了。這不能說是怯懦、怕死、不講義氣,燕青也不是那種人品。這是在面對無奈境遇時燕青所能采取的唯一的反抗形式,也是燕青頭腦清醒的表現。師師很高興燕青於招安成功後沒有去做不切實際的升官美夢,而能一直保持住這樣一種清醒認識。

所憂者,則是燕青這一離京,又不知何日何時才得與之相會。大約此生自己與燕青就是這樣的一種聚少散多的萍水緣分了。

師師不禁暗自戚然,卻又不想讓燕青察覺,弄得場面淒惻,乃努力保持著甜潤的微笑,對燕青說些祝福之語。其實燕青內心裏與師師是同樣的感受,但礙著師師那明妃的身份,自然更不便稍有表露,只得將那兒女情長埋在心底,做出一副大丈夫氣概,坦坦蕩蕩地與師師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