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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師道,這倒不打緊,我要是懼怕牽連,還敢讓蕙兒去傳信嗎?再說,如果你能與皇上談得好,我也就無所謂牽連不牽連了。

其實當時派蕙兒去傳信時,師師心裏所希望的,就是義軍能搶在木未成舟前,遣員來勸諫皇上回心轉意,收回謬策,力挽狂瀾於既倒間。但是這個想法她不宜明說,她怕義軍頭領前來與皇上談判,萬一談崩了,遭到捕拿甚至遇害,她的動機是好是歹,那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然而義軍若失去這個最後有可能扭轉局面的回旋機會,確是十分令人遺憾。

自打蕙兒去後,師師就不斷地在忐忑猜測,梁山泊義軍究竟會采取什麽對策。現在看到義軍頭領的決策竟與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感到非常欣慰。尤其是看到來者乃是燕青,便更讓師師感到踏實放心了。說不清為什麽,師師只要一看到燕青,就會本能地感受到一種安全感和依托感。身為天子的趙佶帶給師師的這方面的感覺,反倒不如燕青那般堅實牢靠。師師自己也很奇怪為何會產生這樣的感覺反差。

燕青深知此行幹系重大,一路上的心情未免緊張沉重,這時師師泰然自若的態度反過來感染了他,使得他在不知不覺中恢復了慣常的鎮定和自信。當下燕青低低地對師師道,大恩不言謝,多余的話我且不講了。小乙今夜前來面君,事關義軍數萬將士的生死存亡,談判的結果只許成功不許失敗,請問姐姐有何賜教?

師師向一旁看了一眼,蕙兒即機敏地守到門口去望風。

熟諳趙佶秉性的師師略沉吟一下,輕輕吐出十二個字:以攻為守,剛柔並濟,據理力爭。燕青心領神會地道,小乙明白。

師師又囑了些應當注意的事項,告訴了燕青在這房屋四周皇家侍衛的分布情況,以及萬一事有不測當如何脫身等,燕青一一記下。商量妥當後,師師便步入了帷幄內,欲去喚醒趙佶,卻見那趙佶已經自己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原來那趙佶因近日心神不寧,今晚過量飲酒,酒後又與師師行了那極樂之事,龍體不勝其乏,倒頭一睡就是三個多時辰,沉如爛泥。睡到後半夜,趙佶要下床小解。

師師忙走上前去為趙佶放溺盆,躬身服侍他。趙佶睡眼惺忪地瞟了師師一眼,見師師是一副穿戴整齊的樣子,詫異地問,哎,你是一直沒睡嗎?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師師道是寅時過了。趙佶道,那麽時候尚早,卿再陪朕溫存一個時辰吧。說著就擁了師師向床上倒。

師師扶住趙佶細語道,皇上且醒一醒,外面有人等著見皇上呢。趙佶道,不見不見,憑他什麽事,天亮回宮再說。師師道,這可是件緊急的事,天亮就遲了。

趙佶以為是宮裏發生了什麽急事,以致有太監不敢耽擱淩晨就報來了,無可奈何地嘟囔,你看你看,連一宿好覺都睡不到頭,這個皇帝做得有個鳥意思。遂讓師師取過衣袍為他穿上,邊向外走邊沉著臉哼問,外面是何人,在這般時候來打擾朕?

燕青見趙佶出來了,即從椅上立起,抱拳低言道,是草民燕青,在此恭候皇上。

趙佶一愣,愕然問道,如何是你?你此時來這裏做什麽?

燕青道,一來看望表姐,二來嘛,是奉我梁山泊義軍總頭領宋江之命,前來拜會皇上,與皇上再議一議招安的事。

趙佶這時的腦瓜才清醒了些,意識到了燕青不僅是師師的表弟,同時也是梁山泊義軍中的一個頭領。而且由其語氣裏,察覺出燕青此番是來者不善,不禁心頭一驚,正要再張口斥問,燕青搶先低喝道,請皇上不要高聲。今夜燕青只與皇上一人密談,如果驚動了他人,恐對燕青和皇上都不方便。

趙佶對燕青含著威脅意思的口氣十分惱火,但在燕青那劍眉下一雙凜然目光的逼視下,未敢率爾發作。他隱忍著火氣冷冷地道,若是朕不想與你談呢?

燕青聲音低緩卻十分強硬地道,恕燕青無禮,這恐怕由不得皇上。

趙佶氣得身上一陣發麻。他也語氣強硬地頂上去,你這廝想對朕怎麽樣?朕警告你,現在只要朕一聲呼喚,頃刻間你就會被拿下,插翅難逃。

燕青毫無懼色地微微一笑道,我知道這房屋四周布滿了侍衛高手,但我與皇上咫尺之遙,他們的動作再快,怕是也快不過我吧。若沒有這點能耐,我燕青燕小乙今夜也不敢站在這裏。皇上若想玉石俱焚,不妨喊一聲試試!

說過這番話後,燕青表面上鎮定如常,內心裏卻是十分緊張。師師在側,也是心情非常緊張地盯著趙佶。

這是燕青與李師師方才商量好的策略。必須先在氣勢上壓倒趙佶,才能往下談下去。

現在燕青與趙佶已對峙到這一步,事態的發展就決定在分秒間。師師根據趙佶的性格判斷,趙佶在這種關頭,一般應不會逞匹夫之勇,不會不計後果地鋌而走險。然而是不是會出現意外,誰也很難保證。